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夜幕下的青鸟少年 作者:漩沐 文案 连环相扣的误解&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的羁绊 那些触手难及的痛与伤,就让我一个人来承担吧 那些深埋心底的爱与恨,就让我一个人来怀念吧 谁让我遇见胆小怕事又不懂如何去爱的你…… 全世界都说要我放弃你,而我却相信我们之间存在互补 然而,现实将所有的美好……统统毁灭了 内容标签:欢喜冤家 虐恋情深 花季雨季 情有独钟 搜索关键字:主角:沈夜遥,闫青 ┃ 配角:余果,江城,宋遥,荷西 ┃ 其它:夜幕系列 ================== ☆、第一话 初次见面遇见你   沈夜遥饱饱地睡了一觉,醒来之后,就看见了闫青。      这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      虚度的光线透过明亮的玻璃窗,不真实的虚焦,景深中阳光的缩影将他恰恰笼罩住。好像是因为光的巧妙,忍不住看了他。      闫青坐在教室最后面,临近后门的位置,准确来说,他的身子有一半都在门外。一看就是一个可怜的家伙,沈夜遥在心里已经对他有了定位:长得不错,就是邋遢了一点,嘴唇外一圈是青胡渣,看上去有点沧桑感,新来的听课老师?      讲台上,数学老师拿起粉笔擦用力地拍了拍黑板,提高他沙哑的嗓音:“同学们,把头都抬起来!接下来,将是你们见证奇迹的时刻!”      “噗……”沈夜遥刚吞进嘴里的那口水差点喷到前座的后脑勺上,引起了周围同学的      不满,数学老师是刘谦的粉丝,全班同学都知道,那句在某年春节晚会上令人为之振奋的口头禅,数学课上,大家已经听得耳朵都要长茧了。也只有几乎在课堂上总补觉的沈夜遥,难得醒来一回,听到了,便捂住嘴巴,趴在课桌上,发出了像漏气的气球一般的奇怪笑声,颇具喜感。在静悄悄的教室,那笑声太突兀。      站在讲台上的数学老师已经皱了好几次眉头,教学热情耗去了大半,转身在黑板上写板书的时候,不得不停下来,重新在脑子里整理解题思路。      素有“任课老师们贴心大棉袍”之称的学习委员易江城,从老师的背影中解读出了所有问题的源头,他伸手拍了拍前座沈夜遥的后背,低声提醒道:“喂,别笑了。”      有人的时候,他的称呼总是那么生疏,一个“喂”,切断了所有的关联。      被标注了好学生与坏学生的差别,渐渐疏离的关系,谈不上人心的悱恻。      女生自然不太记得清楚两个人之间曾经不经意的“约定”——刚进校的时候因为女生在校的品行展开讨论,男生告诫她别再做出出挑的傻事,责怪又惋惜的口吻听进耳朵里成了埋伏的炸弹。于是,一气之下说了意气用事的话,别拿那些条条框框来约束我,我的人生我自己负责,如果你对我还有一丁点尊重,那从今天起,在公众场合,我们假装陌生人也没有关系。没想到是,易江城会当真。      此刻,沈夜遥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抽搐,只是转眸又漾起了笑颜,仿佛那一秒只是错觉。      如果一开始在别人眼中就要用“无药可救”“没心没肺”来代替,那么,所有的否定与辩解都是枉然。      忍不住想到了过去。      初中的时候,总是由司机接送的女生,之后因为司机一次突然的请假,放学了不得不自己打车回家,令人恼怒的是,晚高峰从眼前穿过的车辆前面总是亮着“客满”的牌子,无奈之下,只能去挤公交。      上车之后,看到投币箱上写着“二元”的字样,而身上的人民币面值最小的也是二十,后悔没有自备零钱,几乎想都没想就把二十块摸了出来,快要扔下去的时候,被后面的人按住,“我来吧。”      像熟人一样,女生还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已经听见四个硬币“桄榔”入箱的声音。      紧跟着男生的步伐走到车尾的空位上,很诚恳地说下车了把钱打散就还之后,两个人几乎一路无话,下车后走进同样的小区,才不由地怔住了,情绪由讶异至惊喜,“啊!原来我们住得那么近啊……”      从此之后,就加入了坐公车的队伍,两个人逐渐熟络,也自然而然地成了朋友,死党,生命中不可缺少的人。      闫青调整了坐姿,后背有几分不适地靠在木门的门板上,他顺着易江城不高不低的声音,瞟了一眼沈夜遥,他来学校旁听将近一个星期,尽管班里的人他都不太熟,但对这个女生他是有印象的。      沈夜遥多半的时间趴在课桌上睡觉,很多时候,她会等到一个上午或者整个下午的课结束了,打了放学铃,她才在易江城的提醒下,懒洋洋地睁开惺忪的睡眼,不过,一般一下子还无法彻底清醒,她打了一个哈欠,就又睡死了过去。这个人,让他想起了荷西,他曾经的同桌,他不由地猜想,这两个人会不会是近亲,家族上上下下都嗜睡。想到这些,他的嘴角牵出一抹让人察觉不到的笑容。      不过最重要的还是,一开始差点把她认成了男生。一头乌黑亮泽的短发,不是齐耳的丸子头,而是那种聒噪的男生头。幸好还有声线与身材都在极力证明她的性别,      然而,这还不全面。      几天前,他们是见过的。只不过当时的地点不是在教室,而是学校侧门的某条小巷里,闫青去那附近的一家旧书店淘书,沈夜遥的目的却不简单,她和几个女生聚在巷口,听到有人报告说“她来了她来了”之后,她扔掉了塞在嘴里的棒棒糖,带头走了过去。      “听说你的手艺很不错啊。”沈夜遥用食指勾起女生的下巴,“巧克力做得那么好,怎么不做点给姐姐尝尝呀,你也太偏心了吧,只想着江城哥哥。”      客气完了,沈夜遥的真面目就露出来了,只要一想到女生把做好的巧克力递到易江城的面前,还娇滴滴的叫他江城哥哥,沈夜遥就想吐,她捏住女生的下颚,在她还没反应过来之前,两个耳光已经一前一后落了下来,女生被吓得“哇”的一声哭了出来,“我……我要告诉江城哥哥……”      声音又把沈夜遥恶心到了,内心仅有的一点仁慈都殆尽,她顿时兽性大发,发泄完之后,她恶狠狠地说:“滚!要是再让我看到你去缠易江城的话,我就把全城的巧克力都给你融了!”      女生捂着脸,连头也不敢回,不要命地往前跑。      没多久,沈夜遥还给在场的每位“演员”发了工资。      回过神来。      不远处,沈夜遥终于止住了笑声,闫青把视线转回到课本上,耳边是男生与女生努力压低声线的对话。      “到底笑什么呢?”易江城皱眉,他最不喜欢沈夜遥懒散无纪律的态度。      沈夜遥没有说实话,“安啦,就是想到了一些搞笑的事情。”明知道他对玩笑不感兴趣,她还是故意涎着脸问,“嗨,要不要分享一下?”      显然,平时抄作业都靠易江城,沈夜遥很买他的面子,易江城一皱眉,她就轻咳了两声,用左手支起尖尖的下巴,整个人松垮垮地倚在课桌上,回头时的笑容,带着几分傻里傻气的憨劲,朝着易江城做了一个“OK”的手势。      唯有心里最清楚是因为什么,显得最听他的话。      女生收拢的眼眸中,藏着局促的失落。      “好好听课。”易江城扫了她一眼,目光重新凝聚到黑板上。      温柔的视角触到雪白的墙壁,在女生不可见的光度下,余光轻轻一瞥。看似认真,可心却没有完全融入到老师的讲课思维中。      沈夜遥扫兴地努了努嘴巴,说实话,很想说,和好学生做朋友最没劲了吧。结果,还是忍住了。她环视了教室一圈,沮丧地发现,每个人的学习状态都不亚于一块等待甘霖的旱地,他们专注地看着数学老师写下的解题步骤,好像黑板上那道题做对了,考试就能得满分似的。      总觉得好像有一双眼睛在角落里看着自己。沈夜遥微微挑了一下眉,她煞有准备地猛然转了一下头,一双火眼金睛扫过视线内的每一双眼睛,可惜的是,她没能将那个偷窥者抓个现行。是闫青的那个方向。所以,她在收回目光之前,又多看了一眼班里的新面孔。      看他在认真地低头做笔记,她心想,莫非真是教数学的?教那么费脑细胞的科目,这张脸好像还嫩了一点吧?      她的注视惹来了闫青的侧目,他的眼眸一抬,对上了她的眼睛。      沈夜遥可没想到,看上去邋遢,满嘴青胡渣的家伙,竟然有如此清澈的眼神,她莫名地心惊,定神对视了几秒钟,匆忙转过身去。      闫青也跟着收回了视线,他突然觉得这个女生挺有意思的。      更有趣的是,耳朵里听到的悉悉索索的谈话声,从上课到现在,没有半分的喘息,对      话的大致内容被闫青总结为体内荷尔蒙过剩的雄性生物,对别人眼中攻而不破的异性很感兴趣。      话题的女主角是沈夜遥。      在闫青来看,这种只会用下半身思考问题的生物,他向来不感冒,或者说,还有那么些鄙夷,他记得他的老班长宋遥语重心长地教导过他,人得有是非观念,对于那种欠抽的家伙,我们虽然算不上是什么正义的化身,但绝对要疾恶如仇。于是,闫青故意移动了屁股下面的椅子,使得那生锈的座椅底座与地面经过摩擦,发出了刺耳的声响。      数学老师的解题思路又一次被打断,他皱紧眉头,往声源处狠扫了一眼,犀利的目光注视着闫青那边,忽然,他提高了嗓门,却叫出了另一个人的名字。      被喊道的人是刚刚的话题讨论者之一,他像吃了黄连似的,摆手推辞。      结果老师不愿作罢,硬是将他请到了台上。      她重新摆正了坐姿,难得今天精神充沛,睡意全无,她还是打算听课的。只是没过一分钟,左手就又唯恐不托住下巴,脑袋就会从脖子上掉下来似的,她也试图把注意力放在黑板上,可是,圆溜溜的大眼睛转了转,脑袋又失控了。      她要只是单纯的走神,充其量影响的是她个人。但,糟糕的是,她那富有创造力的大脑竟然能幻想出数学老师穿着与身份不符的燕尾服,站在舞台上表演魔术失败,出糗的模样。一场精彩的魔术表演,演变成了小丑的舞台。      “接下来,请大家见证这位同学创造奇迹的时刻!”      于是,沈夜遥的嘴巴里又发出了那种奇怪的笑声。      数学老师压制住火气,不想当众失了仪态。      然而,女生笑得花枝乱颤,这回易江城推了她好几下,都没有成功阻止。她的笑点实在低得可怕,笑得眼泪都在眼中打转了,还是没能克制住情绪。      数学老师把讲台上的同学搁在一边,结束了题目的最后一个步骤,转过身,怒视捂着嘴巴,笑得全身发抖的沈夜遥,易江城踢了踢她的椅子,她努力忍住笑,缓缓抬起头,双眼锁定了老师的裤子,接着,她非但没有止住笑,还夸张地捧腹大笑,这次,彻底地扰乱了课堂秩序。      谁也救不了她了。      谢顶的数学老师算是学校的资深老教师,他的眼睛里容不了沙子,“沈夜遥!你给我出去笑够了,再回来!”      全班同学的目光齐刷刷地投向主角,换做是别人,脸早就憋红了,可是,沈夜遥却落落大方地站了起来,脸上的笑容稍有缓和,她笑眯眯地看着数学老师。易江城自然是看不见她的表情,他只是注视着她的背影都够心惊胆颤了,他可不敢担保沈夜遥会不会说出刺激人的话。      谁知最后沈夜遥什么也没说,她不慌不忙地离开了座位,径直走向更近出口的后门。闫青看她迎面走过来,然后,对座椅几乎靠着门的闫青客气地说:“麻烦让一下。”      闫青站起来,往一旁让了让,沈夜遥从他身边经过,带笑的双眸朝他眨了眨眼睛。      闫青愣了一下,她彰显的个性,仿佛谁都不足以让她惧怕,令他想起了爱喜,他职业旅程中的第一位客人,几个月前他在路上晃荡的时候,在归家的必经小道,还看到她。这不是他被退学之后,第一次见到她,他不知道这世上拿来那么多巧合,好像他无论走到哪里,都会不经意遇见这个人似的。      那天,爱喜涂了艳红色口红的双唇叼着一支烟,整个人倚在长了青苔的墙壁上,漠然地注视着她的姐妹们教训一个不太懂事的小女生,见女生的头发被揪成一把,向爱喜连声求饶,她都不曾皱一下眉头。倒是看到闫青走过来,爱喜马上露出了充满魅惑的笑容,伸手勾住他的脖子,不由分说地蹭了上去。      闫青轻轻推开她,淡淡地说,爱喜,我不干了。      爱喜就当是没听到,霸道地抱住他的脑袋,她连口水都带着浓浓的烟草味。激情而热烈的吻别过后,他问爱喜收钱,爱喜盯着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照顾你生意那么久,怎么也不搞友情特派,免费一回?      闫青回敬一个笑脸,耸耸肩膀,抿嘴笑笑,没说话。最后,爱喜塞给他一张五十块,他翻口袋要找她钱,她阔气地说,剩下的,就算是小费。      她既然给了,他也就毫不客气地收下。道了别,闫青走出去几步,爱喜忽然朝着他的背影喊道:“闫青,我跟人合伙开了一个酒吧,你要不要来?”      闫青没回头。      细致的光线交织成温和的画面。      沈夜遥站在教室外面,靠后面的位置,依然是一副懒洋洋地姿态,她从裤兜里拿出一根棒棒糖,剥去糖纸,塞进嘴里,含着糖果的嘴巴不闲着,她扭头看了看闫青,忽然说:“嗨,你是新来的?”      闫青的注意力被她的声音牵了过来,抬眼,对上她含笑的目光,还没回答,沈夜遥便又问:“你教数学?这么费脑的东西,思考多了,得折寿的。”      他听了,便把快从嘴巴里蹦出来的话,咽回了肚子里,随她怎么说,都只是微笑,不做解释。      倒是沈夜遥自来熟,逆光打量着闫青,说:“喂……装酷啊?老师的架子倒是挺会摆的嘛,是不是非得学生们叫你们老师,你们才觉得受尊重?嗨,自我介绍下,怎么样?我叫沈夜遥,沈阳的沈,夜色朦胧的夜,遥远的遥,你呢?”      闫青的视线聚在黑板上,听到沈夜遥的话,忍不住想笑,他哪里是什么老师,真有那么老成?      教室里老师刚放话说今天就讲到这儿,马上要下课了,他停下手中的笔记,扭头,故意配合沈夜遥给他的形象定位,一脸严肃地看着她,“这位同学……”才开场的对白被熙攘的喧哗声冲淡,下课了,坐在后门附近的人都朝着闫青的位置涌了过来。      闫青站起来,往门外退了几步,身后才有了一个小缺口,人潮便顺势涌了出来。      透过明亮的玻璃窗,发现留在教室里的人几乎所剩无几。低头看了看手中的电子表,心想也难怪大家走得心急火燎,一个小时后,晚自习就要开始了。      只是身为编外人员的他,不被强制参加晚自习,他需要好好利用晚上的时间,做一件事情。于是,他径直回到自己的临时座位,收拾了书本,也没落下笔记,一股脑儿全塞进了书包里,走出了教室。      “沈夜遥,这次,有点过了。”在余光所能达的视线中,易江城站在沈夜遥的前面,挡住她的去路,语气生硬、态度严肃地如是评价道。      闫青听到了易江城说教的内容,忍俊不禁,忽然有一种冲动,想打电话给他的老班长宋遥,告诉她,这个城市里还有人与她一样,是天生的救世主。然而,他知道自己不能打这一通电话,被学校“好意”劝退之后,他一直没有和过去的任何朋友联系。      现实,未免太残忍了一些。      可是,知道在流言蜚语中存在自己应该是个混账角色,骗取纯情女生的感情与钞票,算什么?      “这样的人未免太差劲了吧……”无论是谁听了之后,都可能下这样的结论。      男生无奈地笑了,双手插在裤兜里,步子不觉有些沉重。      但,当时的路……不也是自己选的吗?      教室门口,周围没有人。      沈夜遥用无辜天真的眼神的看着易江城,喉咙里发出既认真又无辜的声音,她还学了偶像剧中的港台腔:“易江城……你眼睛里有眼屎耶。”      男生听了,脸色发窘,尴尬地不知道接着该做什么好。      真要去抠眼屎啊?好像当面做那种动作太不雅观了,于是,刚侧了侧身,女生就抓住了时间的缝隙溜走了。      沈夜遥像一阵风似的,从闫青的身边跑了过去。      女生轻快的步伐,及膝的校服短裙展露了她曲线漂亮的小腿,回头朝着易江城挥挥手,提高声音,调笑道:“亲爱的,我约了人,有话我们明天好好说,拜啦!”      易江城气败,却也只能无可奈何地站在那儿。      同一视线中,委婉的目光,随着女生远去的背影,成为定格。      闫青定定地看着空落的走廊尽头,终于从沈夜遥身上找到了答案。她的身上似乎杂糅了他脑海中好几位故人的不同特征,可拨开所有的迷雾,他情不自禁地想起的,只有一个人,余果。      某种熟悉感就会像潮水一般在脑海涌动,他一度要窒息了,才看清,她们有近似的身高,相仿的体型……甚至连得意时,脸上的笑容都那么像。人,总被外表所迷惑,所误导,他开始憎恶起自己好得出奇的记忆力,以及对号入座的坏习惯。      “小朋友,我就知道你想我。”闫青仿佛能够看到余果站在暗处笑他,只要他不执着的要将她揪出来,连眼神都不要乱飘,余果就不会躲起来,与他玩失踪游戏。      可是,他讨厌这种感觉,厌恶了她不吱声就玩消失,厌恶了她轻手轻脚地跟在他身后,然后,重重地拍一下他的肩膀,看到他被吓得心惊肉跳的样子,捂着肚子,发出小动物一样的咯吱咯吱的笑声。      他想她在他身边,无时无刻,只要他想见到她,只要他想拥抱她,一抬眼,一伸手,就能拥有她。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他对她的行踪,一无所知。      男生黯淡的脸庞蒙上了一层浓厚的愤懑,他握紧拳头,往硬邦邦的墙壁狠狠出击,他怪自己,怪自己没出息。他记得在一个夕阳西沉的傍晚,满嘴酒气的余果夺走了一个男生的初吻,他在唇齿柔软地缠绵之后,对她说,余果,从今天开始,就让我守护你吧!      余果笑着推开他,眼光迷离,她说:“闫青,你会赚钱吗?能赚钱养我吗?你连学费都需要你爸妈担待,生活都无法自理,你想要我这个累赘吗?”      “别傻了,连生我的家伙,都想抛弃我……”      “我可以赚钱!”男生下了决心之后,便开始按照余果指名的方式赚钱——她是想让他难堪,让他知难而退,谁知他竟是如此的不怕死,即便是她扔下的地雷,他都要接住。      那时候,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知道,如果想尝试恋爱的感觉就可以去找闫青,先从牵手开始,到勾肩搭背,接吻,到此为止。每近一步,收费就往高一层,底价五块,和校门口的快餐店饭盒一个价,每往上一个阶段加十块,一阶段时限二十分钟。      闫青渐渐摸出了生意经,说物价飞涨,他便成了廉价劳动力,学校的女生本来就胆小,大多都只停留在牵手阶段。所以,他赚的都是盒饭价。遇到熟客,还可以打九九折,适当延长时间。不过,大部分人不好意思讨价还价,因为他的客人大多数是从未接触过男生,但却内心寂寞的女生,她们或是长相不过关,或是体重超标,总是让人望而却步。      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是恋爱途中受了挫,找闫青来弥补内心的空缺,或拿来刺激她们的负心汉,闫青不管她们是出于某种目的,反正这个收费是另当别论的,以分钟计算,一分钟一块钱,只有遇到这样的生意,闫青才觉得稍微找到了一点做生意人的价值。      不过,大多数的时间,闫青发挥着廉价劳动力的价值。闫青跟宋遥说过自己是思想觉悟高,行为纯洁,解决了这一部分人空虚的青春幻想。      接生意的时候,闫青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一视同仁,好像他的眼睛分辨不出美女与丑小鸭,他做到“绝对不能看不起客户,做到不刺激,不嘲笑”三不政策,每次接完一单生意,他还会带着职业微笑对客户说,你真美。      你真美。哪怕他的面前站着一个猪扒妹,胖得发虚的身体,油光光的脸上长满了痘痘,一双与虾皮媲美的眯眯眼,安吉丽娜式的性感厚嘴唇安在她的脸上,也极其不相称,甚至是别扭。      现在想起这些,闫青觉得恶心至极,手指弯曲的关节透出丝丝血色,他却连眉头都没有蹙动,调整了肩膀上的书包肩带,面无表情地走下楼梯。      厌恶,装在心里深藏不露。而他的红颜知己宋遥却用佩服的口气膜拜过他,她说,闫青,你也太伟大了。      伟大的人,注定孤独。      闫青早就不动声色地在心里接了下半句,只是,从未开口,他总是淡然地笑笑,好像与世无争,好像毫不在乎,好像他评价的是别人。      闫青走出校门,天空化成了铅灰色的布景,落日躲在厚厚的云层后面,不着痕迹。按照每日的惯例,他在学校附近随便找一家快餐店,解决晚餐。      今天,他进了一家兰州拉面,贴在墙壁上的巨大菜单,他扫了一眼,想都没有想,就点了一碗牛肉拉面。然后,拣了一个空位置坐下,在拉面上桌之前,他从书包里掏出一张地图,是他们所在城市的地图,一周前在报亭买的,可现在却已经半旧不新,上面画了不少奇怪的标记。      去过的,没去过的,标记分明。      若是不知道的人会以为他是来本市游玩的驴友,实际上,他是在找人。每个余果可能会去的地方,他都记录清晰,旁边还写了不少批准,各种蛛丝马迹,各种推理猜测,一应俱全。      他被学校劝退之后,余果给过他不少鼓励,那段时间,她几乎每天都陪在他身边,去过气的游戏厅,去乌烟瘴气的网吧,去人际复杂的台球室,又或者是到处流窜着汗味的室内体育馆,她有时站在他旁边看着他玩,有时也参与其中,与他玩得热火朝天。她的笑容是永久不衰的阳光,总能给他带来希望。      只是,失望与希望是双生花。      一个月前的某一天,余果又跟他玩起了捉迷藏的游戏。他终究是留不住她的心。      能找到她吗?      往心潭投掷了一块石头,涟漪渐开,汇成水波。      心里没有底。每次都是她主动出现,从未给他任何信号。      不是不记得小学六年级某一日,班上最调皮的男生从一个女生的书包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软绵绵的小东西之后,伙伴们开始似懂非懂地讨论男女之别的身体小秘密。      那天,闫青面红耳赤地回家,走进楼道就看到一个比他还高半截的女生穿着一条棉质的小白裙,靠着楼梯扶手站着。      闫青从她的身板走过,绕上楼梯,忍不住扭头看她,不算出众的五官,却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顺着夕阳宠爱的顺光,一阵风吹来,裙摆贴身,闫青在片刻之间微妙地看见了她隆起的胸脯,还有若隐若现的三角裤的轮廓,他的脸一阵涨红,迅速回过头跑上楼,方才抬脚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他。      结果,脚步停住,身体却没有与头部协调一同扭回来,只听见女生说:“这栋楼里有人姓余吗?”      闫青点点头,带着余果上了三楼。那天余家大门打开之后,闫青还记得自己平日里在楼道打过招呼的余叔叔脸上的表情何等僵硬,那一晚不知道余家刮起了怎样的风暴,但闫青从此之后……每天下午五点钟放学,再在学校踢会儿足球,大汗淋漓地骑车回到家,走到三楼就能看到楼道的台阶上有一个黑影蹲坐在那里,几次“巧遇”之后,闫青知道了她的名字,余果。      恋爱没有教程,对于自己看到对方就会有脸红心跳的症状,无法诊断。      可是,有四个字却在左胸口随着心脏的跳幅震动:我喜欢你。      很早以前就想对你说,我喜欢你。      可是,你却从来没有给我机会。      “是你的牛肉拉面?”店里的伙计端来热气腾腾的拉面,走到闫青面前,他在走神,肚子却没有放过眼前的食物,发出了咕噜噜的抗议,硬是把闫青从满满的思绪中拽了出来。      伙计也受不了客人双目无神,对自己熟视无睹的态度,不免提高了声音:“喂,是你的牛肉拉面吗?”      态度不太好,还有点冲。      闫青怔了一下,忙不迭地点头。      伙计不满地嘟囔了一声,走开了。      男生低着头,看着眼前冒着热气的拉面,忽然又想起了余果,想起他们俩一起出来解决午餐的时候,大多都是一人一碗面条,老北京炸酱面,兰州拉面,手工面条……他们几乎尝遍了各种不同种类的面食。好几次他提出要带她去高档的西餐厅,都被她回绝了,她笑眯眯地告诉他,比起刀刀叉叉,她还是更喜欢面条的劲道。      回忆像是一首慢节奏的童谣,单纯得一塌糊涂,把现实的残酷无情深深地掩埋了。闫青连余果眼中的真情假意都辨别不出,他想他的成功与失败或许都在于余果。弄清楚自己致命的弱点,他突然胃口全无,摆在面前的拉面还没吃几口,他筷子一放,付了钱,便准备走。      心里有一个声音,带着几分负气:“我一定要找到你!”      至少把话说清楚,可是,他竟然连她在哪里都不知道,地图上的地点是一目了然的,但余果的下落却是一个问号,到底该到哪里找她,闫青也茫然。      走在大街上,路灯是迷离夜色中的指南针,却不是所有人都能通过它,找到目的地。闫青的眼睛眯成一条缝,站在马路一侧,心难受得几乎麻木了。      将来没人要我,你可一定要娶我。余果那么对他说。      他低下头,没有作答。      余果便说,怎么了,连你也不要我了吗?      他倏地抬起头,余果才发现他的脸憋得通红,她的手搭在他的肩膀,笑得直不起腰,终于笑完了,她捧着他的脸说,闫青啊闫青,你怎么那么可爱!      是哦,怎么那么可爱,是可怜没人爱吧?与余果相处时候的任意一个片段,都可能随时被唤醒,破碎的片段总是扰乱他的心智。闫青的嘴角扬起一丝苦笑,苦得如含黄连。      他不是不知道她在和别人交往,甲乙丙丁换了好几轮,每次看见她和男人在一起,都不是上一回曾出现过的熟面孔,他就知道她是多复杂的女人。可是,他却无法停止爱她,是不是很好笑?      接下来,如果不是有人狠狠地撞了他一下,他还没发现绿灯亮了,斑马线上路人行色匆匆,从他身边经过的人,都不知换了多少波,而只有他,像傻子一样站在那儿,深陷回      忆。      “别碰我!你听见没有!把你肮脏的手拿开!”      是这个大吼大叫的人撞了他,声音似乎有些耳熟。闫青回过头,看到了沈夜遥,俨然她与人起了争执,气氛不太妙。与她纠缠不清的人一头扎眼的银发,臂膀上有夸张的刺青,闫青辨不出那刺青究竟是什么动物。      沈夜遥的眼中充满了怒气,对方却一脸无辜,抓紧了沈夜遥的手腕不放,拼命地解释:“遥遥,那都是误会,我和她什么事都没有!是她不要脸,二话不说爬上车子,想我载她一程!”      难道刚才在教室外面的走道上,沈夜遥跟易江城说的约了人,约的就是这样的家伙?闫青扭过脸,目视前方,他不想管人家的闲事,准备过马路,发现绿灯趁着她不注意的时候,又变成了红灯,打着灯的车流从他的眼前经过,他忍不住去想,余果是否也曾遇到过不良男生,两个人可以在大马路上旁若无人的起口角。      想想觉得好笑,余果和别人吵架,和他什么关系?可也不是一点关系也没有,他在心里很残忍地承认了这一点,因为,他羡慕,他嫉妒,哪怕只能和她吵架斗嘴,他也希望那个人是自己。      “你放屁!我的眼睛还没有被硫酸泼瞎!”      闫青的思绪又被打断了,他真不喜欢这两个家伙,对沈夜遥仅有的一点好感也被驱逐得一干二净。      “沈夜遥!你什么意思!”银发男生也提高了声调,硬是要将沈夜遥的气势压下去。      可沈夜遥也不是省油的灯,看到对方火冒三丈的样子,她反倒是心平气和了,淡淡地说了一句:“没什么意思,就是想和你分手。”      银发男生似乎被这句话噎着了,半晌都没反应过来。      这句话着实超出了闫青的预计,所以,他才忍不住第二次回头,看了一眼站在距离他不过一臂之遥的沈夜遥。      “你是想像踹皮球一样踹了我?”银发男生显然不愿接受这个结果,他似乎比闫青想象的要有人情味,还懂得自怜和挽回。闫青想,女孩子总是这样,一时头脑发热,说了一些胡话,男女恋爱,不管是青涩年少,还是到成熟迟暮,吃亏的总是女方,沈夜遥是在耍什么脾气呢?      “不然你想怎么样?”沈夜遥端着肩膀,心意已决,一脸毅然。她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嘴角莫名地扬了扬,“噢,我们的帐还没清。”      紧接着,沈夜遥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数都没有数,就掏光了钱包里的钱,小小的一叠,钱不会少。      她想干什么?闫青越来越看不懂了。      沈夜遥把钱递到银发男生面前,声音懒懒的,“这样可以了吧?分手费。”      用钱来衡量感情,还有什么比这更可恶,闫青想要是自己的话,必然会恼羞成怒,他几乎已经忘了自己也曾在玩感情与金钱之间的换算游戏。      可是,那银发男生和他是同一类人吗?      他竟然什么话都没说,谄媚地用双手接过钱,当街数了起来。沈夜遥的脸上的表情很自然,对银发男生的举动也没有流露出任何厌恶与不屑。然后,她转过身,要离开,却毫无预兆地对上了闫青的眼睛,两个人都愣了一下,心里有着心照不宣的尴尬。      一个窥视到了别人离奇的感情生活,一个刚结束一场感情游戏,离场的时候,发现竟然有观众。一个是旁观者,一个是当局者。      还是沈夜遥最先反应了过来,“咦,老师?这么巧啊!”      没想到沈夜遥还真把他当老师,闫青听着就觉得好笑,但这种情况下,他笑不出来,他也说:“嗯,真巧。”      闫青原本还想看看那位数钱的银发男生看到此情此景,会有怎样的表情,视线抬了抬,余光扫过去,他已经走了,料不到这家伙竟然就这样被钱打发了。刚才发生过的事情,就像一个被戳破的气泡,“啪”的一下,消失了,跟从未发生似的。      沈夜遥大概看出他眼中掩饰不住的惊讶,笑着说:“怎么啦?刚刚你都看到了?是不是很精彩?”      看见了,确实很精彩。这原本是闫青想说的话,可是,到了嘴边,又成了其它:“看见什么?”      沈夜遥笑了笑,掂量这其中真假的分量,她想起刚才和那家伙一路闹过来的时候,这边确实有些来往的路人,后来,她想过马路,那家伙拽着她的手腕,他们俩推搡了一阵,她撞到了一个人,当时她顾不得道歉,只是撇了一下头,侧影就是他吧?      她脸上的笑意更浓了,“你考教师资格证的时候,老教授没告诉你吗?为人师表首先得诚实,才有资格站上讲台。就算说个假话,也得伪装得好一点吧?”      欸?还真的成了老师?闫青无语,心想,随她怎么想,现在解释也说不清。时间不早了,今天的计划还没有完成,他必须得走了。      不远处是这一带有名的脏乱差一条街,狭窄的街道竟然容纳得下各种无证经营的小商贩,传言说国外叫座的最新动作片都会通过这条街隐藏的小据点传播出去,于是,隔三岔五就会有慕名而来的动作片爱好者到这条街上淘片,长相普遍,内心猥琐的青春期男生往往是常客。这样一来,这里自然也就成了城管严打的重点目标了。      路上有男生拿着手机,拼命地挤出充斥着男人味的街道,身后的背包里已经塞满了今天淘到的战利品,他心情大好,对着手机说:“大小姐,你别每天催三回,好不好?我早就放消息出去了,只要人活着,绝对不可能就那么凭空消失,对不对?”      不是猥琐的男生,只是对某类影片有特殊的爱好而已。      嘴角咧开,轻而易举就能扯住自然而然的笑容。      即使面对电话那头的劈头一顿骂,还是能好脾气地安慰:“好啦,好啦,是我乌鸦嘴,反正呢,你得相信我孟冬的为人,我人称江湖百晓生,好不好啦!”      电话里的人不认同,笑他臭美,他顺利冲出围剿,站在街口的时候,用力地吸了一口新鲜空气,对着电话说:“喂,拜托,我们好歹也是青梅竹马,你不能那么损我,动作片怎么啦,这是爱的教育片,性知识的启蒙,算了算了,你这种毫无经验的小姑娘是不会懂的。”      “喂喂喂,别暴躁嘛,安啦安啦,回来再说,挂了。”自称是江湖百晓生的孟冬,这边嘴角还带着笑,挂断电话,站在车流来往的马路边,无意往前扫了一眼,瞳孔迅速收缩,他喊了一声:“靠!不会那么巧吧!”      瞪大了眼睛,想再次确定是不是自己眼花,揉眼睛,连续几辆公共汽车从他的眼前穿过,挡住了视线,想穿过马路,结果又马上到红灯。闯红灯是不行了,不远处有车子不要命地开了过来,他只能站在十字路口的一端干着急。      三十秒,好漫长。      几乎是同一时间。      眼前的红灯,倒数几秒,变成黄灯。一辆想抢时间的本田差点撞上了转弯的小电驴,小电驴受了惊吓,闪到一边的花坛,撞歪了头。小电驴的主人眼疾手快,跑下车,挡在本田车前面,死活不让路。一群路人跟着上前围观,路上好不热闹。      闫青见证了这一幕,有惊无险,他松了一口气,目视前方,眼不斜视地说:“同学,该上晚自习了,回学校去吧,别在马路上乱晃了。”他当然没有看见孟冬,就算他看见了,也未必记得孟冬这个人。      他只知道眼前的沈夜遥是心有不甘,她的口气很无奈:“我跟你说过了,我叫沈夜遥。”      “那么,沈夜遥同学,再见,我得走了。”      朝着孟冬视线里的反方向走去,不服气的女生快步追了上去。      “我说了,我叫沈夜遥,沈夜遥,就三个字,我不叫沈夜遥同学。”沈夜遥在名字的问题上叫劲。      莫名其妙的在意,心中的褶皱化成了起伏的山峦。      “好吧,沈夜遥,明天见。”闫青也无奈,回头对上沈夜遥执着的目光,她忽然又笑了,笑得毫无心机,心满意足地说:“这就对了。”      这就对了。余果也喜欢那么说,只要按照她的意愿行事,向她妥协,她就会笑眯眯地对他说,这就对了。      两个人步调一致地走了一段路,被落在后面的女生突然抓住他的胳膊说:“等一下!”      “又怎么了?”他快没耐心了,“我要赶时间。”      沈夜遥说:“我饿了,我还没吃饭。”紧皱着的眉头,可怜巴巴地像一只小猫咪,“我身上一分钱都没了……”      “你刚刚不是很阔气吗?”男生忍不住说道,说完,他才意识到自己说漏嘴了,进了沈夜遥的圈套,谁知她只是无意而为之,是真的没钱了。      但,沈夜遥还是及时抓住了闫青的把柄,笑嘻嘻地说:“看,露馅了吧!”      “无聊。”他用两个字掩饰自己的愚蠢,反倒显得对方大度了,沈夜遥笑笑说:“无所谓啦,看见就看见!”      对方真的是那么无足轻重的人吗。      无论何种原因走到一起的两个人,十指相交的时刻,都有过甜蜜的回忆。      而女生的脸上却没有丝毫怀念的表情,闫青愠怒,搞不清自己在生什么气,“如果你叫住我,想测试这个的话,那我坦白告诉你,我是看见了,这样行了吧?”      沈夜遥没想到他会生气,他转身要走,沈夜遥急了,她连忙说:“不是啦,我说的是真的,我身上没有多余的钱了……”      “关我什么事?”      她拉着他的衣袖说:“拜托啦,你以后好歹也是培育祖国花朵的园丁呀!借我点钱,好不好?”      十九八七……孟冬盯着红绿灯倒数,另一只手拿起手机拨号,结果,宋遥那边一直占线。他想真是邪门了。      闫青往后退了一步,见过主动贴钱的女生,没见过死乞白赖要钱的。      “老师,老师,你看,我都叫你老师了!还没人这么叫过你吧?”沈夜遥狡黠地看着他,活像某种向人讨好的小动物。闫青按着口袋,心里是不想借的,但不知道脑袋是怎么指挥的,竟然自己开口问:“借多少?”      沈夜遥的眼睛一亮,一脸期待地看着闫青,伸出一个手指,嘿嘿一笑。      闫青的手也被大脑控制了,想都没想,就把钱包拿了出来,从里面抽出了十块钱,递给她,她却没有接,又是一笑,谄谄地说:“老大,是一百块啦!”      “一百?!”闫青叫了起来,“你吃什么?要一百块?!”      稍息,顿了顿,“不要就算了。”      沈夜遥眼看他要把十块钱塞回钱包,立马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低声嘟囔着:“小气鬼……”      闫青没理她,转身,还好这会儿不用等了,新一轮的绿灯又亮了,他走了几步,突然又撤了回来。      女生刚收拢的视线里,有难以名状的困惑。      他从口袋里摸出两个硬币,递到她的手里。      硬币圆滑的弯度在手心重叠,冰冷的温度镀上了一层温暖的体温。      女生困惑地看着闫青,“回家不是还要坐车吗?”他的脸上浮着浅显的无奈,一副“难道连这个还要解释”的表情。      沈夜遥在他的身后喊:“哎!你在哪个办公室呀?明天我好把钱还给你!”      闫青头也没回,高举手,摆了摆,答道:“我没有办公室。”      沈夜遥看着他的背影,心想,做实习老师做到这个份上,真够可怜的。不过……竟然连回家坐车还需要零钱这种事情都能想到。女生的视线重新回归到合在手心的两个硬币上,想到自己等会儿并不打算回学校,而是准备出去玩,难免生出了一些愧疚。 ☆、第二话 时间不是唯一的佐证   沈夜遥已经好几天都没有在大家的视线里出现了,易江城发作业本的时候,目光温吞地落在她的位置上,轻声的叹息,没有让人听见,但闫青却注意到了。      那时候闫青正在发呆,最近复习到了瓶颈,他总是难以集中精神,一不小心就走神。他歪着脑袋,看窗外的风景,从他这个位置向左边的窗口望出去,刚好可以看到学校的小花园,有时候那些背着老师偷偷交往的小情侣,连下课二十分钟都不放过,要在小公园里见个面。昨天,闫青还看到有一对抱在一起的架势像是在亲嘴。刚才,他又看见有一对悄悄地牵手了,不知道接着会做什么,他正要看后续,易江城就挡住了他的视线——易江城走到沈夜遥的位置前面,停了一下,微张的嘴巴缓缓闭上,一看,便藏不住秘密。      不知道其他人是不是也看到了,闫青不觉转了一下手中的圆珠笔,思绪回来了,低头继续做题。细细想起来,那天他借给她十块钱之后,她就没有再出现过,携款逃跑?她不至于吧。      结果,等到易江城把本子发到闫青那边的时候,爱惹事的男生嘿嘿一笑,勾着易江城的肩膀,打听道:“学委,沈夜遥她什么时候会来上课?”      已经走到闫青他们位置上的易江城,顿了一下,回头不解地看着挑事的人,淡淡地说:“我怎么知道?”说完之后,便抱着剩余的作业本走了,闫青抬起头望着他清冷的背影,嘴角浮起一抹苦笑。      人都是这样吧,旁观者看得清清楚楚,当局者却依然执着的要自欺欺人。他也曾那么傻过,守护住自己的心,但眼睛却总在不经意之间走漏风声。最初余果笑眯眯地摸着他的脑袋问过,小朋友,你是不是喜欢我啊。那时候,闫青一听便傻眼了,不知所措地摇头,晃过神,才后悔没有承认。      易江城走了,之后有人埋怨,“他明明知道。”      “你怎么知道?”      男生也有像女生一样鸡婆的时候。      一口惊讶地回过去,“你不知道啊?他们俩是青梅竹马一个院子长大的,就凭易江城对沈夜遥的了解,会不知道她为什么不来上课?”      “啊……说来好像也是,高二那年不是一起转校过来的吗?”有人应和。      “藏得那么好啊,同班那么久,我都不知道,嗨,你听谁说的?”坐在前排的女生八卦地转过身。      话题的牵头人拍拍胸口,大言不惭地说:“哪里有我不知道的事。”      闫青的嘴角微微一抿,算是见识到了对方的自以为是,易江城与沈夜遥什么关系,他      也是知道的,因为前两天易江城来给沈夜遥请假的时候,他也在办公室。      无心要八卦,走出几步之后,却听见身后的声音:“老师,我来帮沈夜遥请假。”      原因为是没有交集的两个人,竟然牵出了意料之外的关联。      于是,潜意识里停住了脚步。      “沈夜遥又怎么了?”这话一说就人明白,沈夜遥请假并不少见,老师已经多见不怪,“她怎么又让你来请假,这次,又是怎么情况?”      “这个……”易江城为难地说,“她来例假了,肚子疼得厉害。”      老师抬眼打量了易江城两眼,“真的?”      易江城的脸马上就憋红了,他还是不会说谎,一句话,被人轻轻一捅,就会露出马脚,他的目光有些闪烁:“这次,疼得很厉害,早上我看到她,快昏过去了……好像还吃了止痛药。”      好学生的谎言,老师不忍拆穿,只说下次让她注意身体。      而下,闫青对别人的事情不感兴趣,他继续看窗外的风景,听别人散播谣言,可是,周围闹哄哄的,突然听见有人叫了自己的名字。      “哎,你们不信可以问闫青啊,那时候他也在办公室。”      几个人把目光都聚焦到闫青的身上。      男生露出诧异的表情,下一秒演变成抱歉:“啊?我当时没注意听。”      从他的嘴里挖不出爆点,他们的眼中只有三个字:没意思。      想出去透口气,于是,站起来,从后门走出去,舒展开的身体仿佛又拔高了几寸。身后有几个女生,低声地在讨论他,都不禁被他的气质痴迷,有人偷偷地给他加了封号,忧郁王子。他隐约有听说,只是不加关注,依旧低调行事。慢慢地走出别人的视线,踱到走廊尽头,靠在栏杆上深吸了一口气,侧目,看到通往楼顶的台阶。      过去天台是他做生意首选的地点,开阔又隐蔽。他犹豫了一下,要不要上去待一会儿,行动比大脑先一步做出了决定,他的脚踏上了台阶,一步一步,走上去,手指才轻轻地碰到门,被雨水浊烂的木门便自己打开了。      风吹散了男生挡在额前的发丝,他并不后悔,不后悔自己做过的那些事情——和不同的女生发生肢体接触,牵手,或者拥抱,在他心里那是一种温柔的触摸。不同的两个个体,因为各自不同的需求而联系在一起,他喜欢这种微妙的感觉。即便是现在因为这种看似大忌的事情被戳破,害他失去了学校,和曾经的朋友,回想起来,他也不完全觉得这是错误的事。      闫青走到天台的栏杆边,张开手臂,深呼吸,感受着风的惬意。可是,这舒适的时刻,被一阵烟草味彻底破坏了。闫青连呛了好几口,他低头,看到坐在蓄水池边上的沈夜遥,她的身边七零八落地倒着一堆啤酒瓶,她也许已经醉了,此时也仰着头看着他,傻呵呵地眯眼笑:“嘿,老……老师好!”      见闫青皱眉盯着她,但又不说话,她扶着蓄水池外围的墙体,歪歪扭扭地站起来,深深一鞠躬,又来了一句:“嘿,嘿嘿……老师好!”只是,这一鞠躬,她几乎要整个人栽倒了,如果不是闫青眼疾手快,她恐怕要摔到小脸都破相。      闫青问她:“你怎么在这里?”      沈夜遥眯着眼睛,抬头看着他,眨眨眼睛,口齿不清地念叨了两个字。      “你说什么?”      她软绵绵地倒在他的怀里,把手举到唇边,神神叨叨地说:“嘻嘻嘻,秘密!”      闫青无语,将她扶到墙边,他想这个时候或许应该把易江城叫过来,可是,这家伙竟然一个熊抱,像树懒一样,缠在他身上,小小的脸蛋窝在他的脖颈。她暖暖的鼻息带来一      股莫名的潮热,像海潮一般激起他心海暗涌。他发怔,问她怎么了。她没出声。      是醉了吧?      他想放低她,让她倚在蓄水池边,这样他好去把易江城叫过来,接下来该怎么办,是易江城的事,本与他无关。可是,她却将他抱得那么紧,不肯松手。      “沈夜遥,沈夜遥……”他唤她。      她说:“别动。”重重的鼻音,酒气也很浓,“抱抱我,好吗?”      片刻,他竟感觉到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脖子,流了下来。      也许她醉了,但是她没有睡着,而是在哭。      他不再叫她了,这种糟糕的情况,他不是第一次遇到。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安慰人也是延伸出的一种贴心服务。女孩子受了委屈,遇到了不愉快的事情,都会找他,希望从他身上得到安慰,对于不了解情况的外人,他懂得这样的时刻最需要的是沉默。      对于他来说,体贴似乎也成了一种习惯。塞给他一张人民币,就能得到想要的温暖。可是,今天的温暖竟是免费的。      为此他还付出了代价,那天他旷了一节课,等到沈夜遥喝下的啤酒在她的身体里发酵,酒劲上来,她哭累了,睡着了,闫青一个公主抱,将她斜靠在蓄水池边,为她调整了一个舒服的睡姿,脱下自己的上衣外套,盖在她身上,然后,去找易江城。      他在易江城的边上说沈夜遥找他有事,易江城的眼睛一下子瞪圆了,很多话说不清楚,可是,易江城还是乖乖地跟他上了天台,一路上,易江城问他是在哪里见到沈夜遥的,问他们怎么会在一起,闫青自己都搞不清,又怎么回答他,他保持着这段时间一贯的沉稳,推开天台的木门,回过头,淡淡地答了一句:“她喝醉了,睡着了。”      “混蛋!”平时看起来那么彬彬有礼的文弱男生,这个时候却不知是从哪里来的力量,愤怒得像一只狮子,二话不说,握起拳头,就是猛力一拳。      闫青吃痛,仰面坐倒在地上,他没料到自己做了好事,还要挨人一拳。他摸了摸挨拳的那边脸,无奈地笑了。      易江城怒视他:“这个时候你还笑得出来!闫青!我看不出你是这种人!快说!你都对遥遥做了什么!”      闫青只觉得口腔里弥漫着一股血腥气,他歪头啐了一口吐沫,涂抹中混杂着腥红的血丝。易江城担忧地看了一眼一旁睡得正香的沈夜遥,回头见闫青不回答,他迅速俯身,揪住闫青的衣领,问他:“你只是把她灌醉了吗?还有没有对她做别的!”      “这是误会。”闫青无奈地说。      易江城不相信,“如果你不把事情给我说清楚,我只能把这件事交给老师处理了。”      “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醉了。”闫青单手撑着地,站了起来,“易江城,你冷静一点。你忘了吗,一节课之后,我们还在教室里见过面,你给我发了数学作业,在那之后,我才出了教室。”      易江城盯着闫青,眉头紧蹙,似乎是在回忆一节课之前的事情。      闫青继续说:“一节课的时间,你认为我可以跑出去买一堆啤酒,然后,想方设法将它们掩饰好,逃过门卫的检查,把它们带到这里,最后,不费丝毫力气,就可以让一个有反击能力的女生,没有任何抗拒的自愿的让我将她灌醉?”闫青自己说完假设,都觉得好笑,他饶有兴致地看着易江城,等待他的判断。      话说到这份上,易江城感到一丝窘迫,闫青的逻辑可谓是严丝合缝,一点问题都没有,那就是自己不分青红皂白,二话没说,立马撂拳头,错伤了人。他的脸上一阵燥热,觉得自己实在可笑,那些冷静和理智都到哪里去了,他低下头,从牙齿缝里挤出三个字:“对不起。”      闫青对这三个字并不是那么在意,他说:“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事,刚刚还哭了一阵,      应该遇到了不开心的事。”说完,他拍拍裤子上沾着的尘灰,准备离开。      易江城看着他的背影说:“那个……闫青……”      闫青收住脚步,回头,易江城的大半张脸被蓄水池的阴影覆盖,闫青看不起他脸上的表情。      只知道他的嘴巴动了动,他说:“闫青,谢谢你。再帮我一个忙,可以吗?”      那天,闫青帮易江城一起说谎,他扶着易江城去老师办公室,身体不适这种最烂的理由,也只有用在好学生的身上,才可以达到预期的目的。老师还再三叮嘱让闫青牺牲一下个人时间,帮易江城在医院挂完急诊,在回来上课。      事实上,把易江城和沈夜遥成功地护送出校门,闫青算是功成身退,可是,沈夜遥一点也不让人省心,一路走路摇摇晃晃,后来还趴在花坛上呕了一阵,他和易江城好不容易才将她弄出校门。送走了他们,闫青站在距离校门口不远的地方,现在回去上课的话,也没有人会追根刨底追究他是不是将易江城扔在医院置之不理,可是,他突然想翘课,出去好好走走。      然而,没走几步,闫青就后悔了。      一个活生生的人站在他的面前,他愣了几秒钟,这个人在他被学校退学的时候,是唯一一个送他的人,也是他最不愿自己在这种状态下见到的人,可是,他还是说:“宋遥,好久不见。”      她仍旧没改掉女侠脾气,一个手掌重重地拍下闫青的肩膀上,愤愤地说:“闫青!你知不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苦啊!你为什么不和我们联系!为什么把手机号码也换了!”      两个人结伴来到学校附近的一家水吧,选了一个靠边的位置坐下。      闫青看着她说不出话来,或许说也是错。他一度想问问宋遥是怎么找着他的,又是怎么能在这个时间段刚好逮着他,可是,他最终还是决定不问了,都已经被人逮到了,还有什么话好说。      宋遥的神经大条,她不会察觉到闫青的变化,毕竟他以前也曾如此扮深沉。她说话,说得口若悬河,说得口干舌燥,说得一个人可以独自哈哈大笑,而他只是坐在她面前看着他,微微颔首,点头,或者微笑,他那么安静,静得不像是闫青,但又明明就是他,宋遥不想去思考这个她神经打结的问题。她说他与他们失去联络的这一年,他们的高三生活是非人般的炼狱。她说她的大学生活,学校的新鲜事,她周围的新朋友。她说她有一回在回家的路上遇见荷西,他长高了,变得更帅了,脸色不再是不见天日的苍白,身边有了一个娇小的女生,他们在一起有多登对。      闫青中途插过一次嘴,问她:“宋遥,你嫉妒那个女生吗?”      宋遥无奈地笑笑:“嫉妒有什么用……荷西和我不来电,喜欢他,是我一个人的事情,别人喜不喜欢他,他和谁在一起,都没法阻止我喜欢他。可是,喜欢分很多种……”说到后来,宋遥的声音越来越轻,直至他也听不清了,她轻轻地碰了碰他的手,不知是出于无意,还是有心,她眼中的俏皮与兴奋都消失了,低下头,说:“闫青,我想你。”      他不是不想念,美好的旧时光,就算是在光芒与辉煌褪去之后,被人评价得一文不值,肮脏不堪,但在他的记忆中,那些曾经的朋友与颠簸的往事,也不是不怀念。很多次,他不经意就想起了他的老同桌荷西,还有如今站在他面前的宋遥,以及那些在他的记忆中已经模糊了的“顾客”的面孔。记忆是一种味道,未必要明确到具象。      可是,现在听到“我想你”。只有三个字,却将闫青的大脑一下子塞进了时光机,回到了几年前。也许他被无数人想念,而真正到达他心里,被他想念的人,似乎只有一个。      ——我想你。      不悠长,不怠倦。舌根发出温柔的信号。      像迅而延伸的青藤,将心脏牢实地包裹住。      每一次心跳,延绵的话语都像齿轮一般嵌在生命的凹槽里。      从此,留下无法忘怀的痕迹。      只因为一个简单的理由,这句话是我最为在意的那个人所说。      此刻,闫青不禁叹了一口气,回过神,发现宋遥正发怔地看着他。闫青说:“宋遥,我出来很久了,要回去上课了。要不,你先回去吧。”      要不,你先回去吧。      疏远了两个人距离,划清的界限告诉你:我们已经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人了。      不是找借口就能同行回一个相同目的地的关系了。      不是能在最短时间赶到游泳池,救起落水的你的默契关系了。      世界有左右半球之分,极地有南北之分,人与人之间也不是拥有固定的关联。      但是,女生像是没听见似的,低头看着自己的指甲片,十指拢成拘束的犹豫:“闫青,你知道我一直在找你吗?”      她慢慢地移动视线,“你有把我当作朋友吗……搞消失,玩失踪,不是你最讨厌的事情吗?”      是最讨厌的,却不代表自己不会去做。      “我已经失去荷西了,我不想再失去你!”宋遥突然抬起头,握住闫青的手,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闫青认识她那么久,这几乎是第一次看见她哭,他微微一怔,随后,挣开宋遥的手,从桌子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递给宋遥,笑话她:“宋遥,你真傻,我们是要做一辈子的朋友,朋友,没有谁会失去对方这种说法。”      宋遥看着闫青,嘴唇动了动,哽咽了一下,刚想说话,包里的手机却响了起来。这个不合时宜的电话,她看到了便挂掉,可挂掉了,对方又不屈不挠地打了回来,重复了两三回,闫青说:“你接吧,也许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宋遥接起来,是学生会的事情,她上了大学,便加入了学生会,现在是小小的干事,但越是那些杂七杂八的事,越是容易让人忙得天旋地转,她不想让通话破坏了气氛,走到水吧的角落,用力吸了吸鼻子,嘀咕了几声,交代好工作,转身回到位置上,可是,闫青的身影已经消失得无影无踪。      桌子上留下了小小的便签纸,是闫青的笔迹:宋遥,我先走了。      女生怔怔地把纸条捏在手中,轻轻一用力,纸条揉成了纸团。      有时候喜欢一个人最初迟钝又茫然,待到连自己都明白自己的心意之后,这是多么诚惶诚恐的一件事。      在失去联系的时间里,她寻找他,怀念有他在身边的时光,如今,承认了这个事实,她忽然觉得自己很可悲,为什么她的爱情总像在持续一场追逐赛,重要的是,每次跟在后头的,总是她…… ☆、第三话 爱情是非输即赢的追逐   时间如账本,一天天地叠加。      那天之后,宋遥没有再碰到闫青,她逃课,在学校附近等过他,一无所获。连续好几天,都没有见着他的身影。她殊不知,闫青早预料到她一身俱来的领导秉性很可能会引导她作出这种锲而不舍的“蹲点”行为,所以,他每天绕远路,从学校后门翻墙去上学。      因为逃避,就不再有人干扰,也不再有人关注。      或许,这样安静地生活才是正确的。      如同父母在得知闫青被劝退的原因时,从最初的怒火冲天,到逐渐接受了事实,在平息气焰之后,说的那番话:有时候人们想得到的并不是钱财,想要的不过是一种备受关注的光环。然而,光环有很多种,每个人适合的类型不同,这世上有很多人在不同的职场谋求自己的位置,闫青,那不是你应有的位置。      可是,到底怎样的位置,才是自己生存在这个世界上,所谓正确的位置呢?      闫青不知道,他只知道在眼前的道路没有开阔,对未来的一切茫然的时候,闭上眼睛,咬紧牙关向前走,直至拨开云雾见明月,那就一定没有错。      清晨的阳光落在男生的发梢,在侧闲谈八卦的女生并排坐在花坛边,无意间瞟了一眼路过的男生,心中便荡起了涟漪。究竟是有多少心思埋在心里,才能让人惊鸿一瞥,就读出他身上的忧郁?      几个爱玩爱闹的女生相互轻轻地推搡,低眉顺眼地讨论长了络腮胡的闫青,有人大胆地想象男生要是剃了胡子,样子一定很清秀。      “上辈子没见过男人?”不远处,靠在花坛边的大树下眯了一觉的女生被她们的说笑声吵醒,被打断的春秋大梦,恍如睡梦中,有人抛掷下了几粒硌人的石子,翻身便觉察到疼痛。索性起床算了,伸了一个长长的懒腰,睁开眼,冷目扫了扫她们两眼,拍掉身上的灰尘,从位置上跳了起来。      那几个被骂的女生不服气,有人想驳回去,结果,被同伴拦了下来,她们低声耳语:“这就是沈夜遥……”      这就是沈夜遥。      不是没有听见过别人这样轻声地讨论过。      虽然压低了声音,但女生独有的声波还是会像水中的波纹一般,涣散开,延绵至耳边。      给人的印象是,冷傲,不羁,漂亮,学习成绩还优秀到让人眼红,常让人产生“这家伙会不会用钱买到了考卷答案”的猜疑。      她的名字出现在了校刊的附页上,以“特约作者”的身份出场,用晦涩的文字写所处的校园,刊登了几期,销声匿迹,传言是被碰巧看到校刊的教导主任封杀了。      有小范围的人手机上收到了一些过分的照片,照片中的女主角迷离的目光,化了夸张的浓妆,妖媚妖娆,衣不蔽体,尽管马赛克遮住了几个重要部位,但还是能让人忍不住猜疑,对号入座。      一夜之间,行为举止从优生的行列滑铁卢至差生的标准,上课睡觉,放学早退。      期间交往的几任男友,都是各年级的精英男生,可是,过不了多久,他们都被沈夜遥以这种奇怪的理由甩掉。      并不是遥不可及的星宿,却有着耀眼又疏离的距离感。      生在阔绰的家庭,衣食无忧。有那种“自我良好”的性格也完全可以理解。      可是为人品好像不怎样,在学校里没有朋友,根本没人愿意和她玩。      所以整天放学后就在校外和社会上的无业青年一起混。      听说,她抽烟酗酒,还做过几回人流手术。      听说,和她扯上关系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      然而,这些都是道听途说,唯有一点最有力的证据,在曾经轰动校园的“凌辰事件”中,沈夜遥是真凶。如果不是她生在有权有势的家庭,根本就盖不住火……可是,就连这个所谓的“最有力的证据”也是传闻吧,知道沈夜遥这个人的都知道,她中考那一年报读的并不是现在就读的这所高中。      遇上了关系网复杂的人,任何人都会那么想:惹不起还躲不起吗?看到她们像胆小鬼一样地走掉,沈夜遥的嘴角浮起一抹冷笑,她以生病为由,又逃了几天课,要不是被出差回家的老爸老妈催回来上课,她估计快给自己放起长假了。      就因为被定义成是这样的人,所以连青梅竹马的伙伴都会与自己在外人面前保持距离吧……这一点沈夜遥不是不能理解,可是有些东西已经回不来了,不是吗?      已经无法考究到是从什么时候起,学校成了她讨厌的社会场所。      在她的世界里,请假与逃课是一个概念,她才不在乎学期末的全勤奖,全是易江城有颗菩萨心,强调一定要为她请假。      哎。沈夜遥不经意叹了一口气,是为易江城的好心感到不值。嘴角细微的弯下,落入闫青的视线,刚睡醒的她眼中堆满了慵懒的气息,听到女生的评论,还不屑地白了一眼,她的注意力有些涣散,似乎没有发现他短暂的停驻。      待她们消失在视线中,她回过神来,看到的已是闫青颓废的背影,她没能认出来,只觉得这个背影挺好看的,颀长,忧郁,说不出的味道。就是这个最初的印象,以至于后来她依然喜欢看他的背影,在冗长的午后,面朝着他的背部,她独自沉迷,傻到冒泡。      闫青一直走在她前面,绕上楼梯,走到班级所在的三层,闫青继续拐上去,没停下来。      沈夜遥跟在后面,数着有规律的楼梯台阶,睡意再度袭来……想起昨晚出去通宵玩到癫狂,还和猪朋狗友喝了酒,一身烟酒味,不敢回家,于是,便拿姐姐沈艾作挡箭牌,说是去她家住了一晚。爸爸妈妈心想难得她们俩关系好,往往不会多加追问,他们一定想不到,这倒是给沈夜遥捕捉到了漏洞,她常常以此为由,夜不归宿。      差点跟闫青上了四楼,还好她张了张重重的眼皮,抬眼看到墙壁上标注的楼层数,才止住了脚步,嘴巴里习惯性地叫骂了一声,然后转身,拐进了长廊。闫青听得出她的脚步声,知道她一直在背后跟着,一开始以为她是故意跟踪,现在看来,并非如此。到底是自己自作多情了。      他停顿片刻,侧脸看着她毛躁离开的背影,不明白自己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已经说不清自己怀念的具体是某个人,遇到的女孩太多,相似的细节交叉,在脑海里便成了可笑的四不像。      他按了按太阳穴,断了念想,拾级而上,一口气爬到了天台。这段时间,他最常来的就是这里,他不能否认那天见了宋遥之后,对他的影响很大,包括这几天,他也是亲眼从天台这里望下去,看到宋遥固执地在校门口守株待兔,她想感动他,而他却深知自己已经回不去……他再也不是一年前的那个闫青,他变了,这一点他自己心里最清楚。      可是,就算是铁石心肠,也不是毫无知觉的人。宋遥要是再坚持下去,闫青不敢保证自己是不是会被感化,虽然他也不知道再见面的时候,两个人的表白应该如何继续,是把气球戳破了吗?让宋遥一口气把话说明白,告诉他,她已经不喜欢荷西了,现在她喜欢的那个人是他?他接受不起,便只能逃避。      上课铃声“铃铃”一阵响,才打断了闫青的思绪,他回过神来,朝着校门口的位置来回扫了几眼都没有看到宋遥,他顿时感到心头有一块石头放下了,也许宋遥也觉得他无药可救了,已经放弃守株待兔的计划。想到这里,闫青又觉得有些失落,嘴角泛起一丝苦笑,第一堂是英语课,年轻的女老师留洋回来,提倡民主自由,向来不拿条条框框来限制大家,闫青索性靠在蓄水池坐下,独享清晨的好阳光。      高三的每一天都是印在复写纸的无味时光,毫无激情,有的只是倦怠,依然是做不完的卷子,输不起的随堂测试,以及那冷不丁就来一场的模拟考试。有人打了鸡血似的奋战,也有人像是被人灌了安眠药似的睡觉,大部分的人属于前者,而沈夜遥却在后者中独占鳌头。老师厌倦了提醒,放任自由。只要你的行为举止不那么嚣张,老师便睁一只眼闭一只      眼,权当没看见。      但是,分寸这种东西最难把握,又特别是对于那些闭上眼睛倒下去,便睡死了似的人……      这厢英语老师为了活跃课堂气氛,信手拈了几件自己出国时遇到的糗事,说出来给大家提提神,那厮沈夜遥却不领情地埋头苦睡,还在梦里与前度男友为了芝麻蒜皮大点的事情吵得不可开交,英语成绩不怎样的她,最近追着看了几集美剧,开口就是一句梦话:“shut up!”      周围的人听到后,顿时都石化了。      全班的气氛很尴尬,正在兴头上的英语老师表情也变了,粉嫩的脸蛋一阵红。易江城急忙叫醒前座的沈夜遥,可是,她未免睡得太深,他连拍了两下,她都没有醒:“喂,快醒醒!”      这时,恰好梦里面又出现了第三者,站在沈夜遥前度男友的身边,两个人煞是亲热。对方还反过来说沈夜遥是半路杀出的陈咬金,沈夜遥受不了气,当场就冲上前,几个拳头抡下去,男友强行把两个人拆开,沈夜遥一来气,又骂了出来:“你这对狗男女!滚!别让我再看到你们!”      于是,令人蛋疼的事情发生了。      向来好脾气的英语老师再也沉不住气了,什么民主自由都是狗屁,她拿着手中那本有几分分量的英语书,走到沈夜遥面前,“啪”地一下,扔在了她的课桌上,课堂成了两个女人的战场。只是沈夜遥这个敌人饰演的不太敬业,活脱脱的把战场扭转成了无厘头剧的片场。      沈夜遥被突如其来的一声巨响吓得十个魂都跑丢了,课堂睡觉她属惯犯,从她第一次不争气地趴下,一直到今天之前,从来没有被哪个老师打破春秋大梦,这是头一回,所以,她一时没有反应过来,惊恐地从课桌上挣扎起来,她整个人哆嗦了一下,全身上下的鸡皮疙瘩都被唤醒了。      可是,任何运动但凡到达了极限之后,都会出现障碍,沈夜遥两眼发直地看着英语老师,还没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尚未反驳,就被赶了出去。      沈夜遥自己是不知道刚才说的那些梦话,她只记得在梦里面自己又打又杀的像女侠转世,豪气冲天,醒来了,现实与梦想撞墙,她感到全身酸痛,谁让她在梦里打小三那么卖力。这会儿,她站在教室门口,抡起胳膊,做了几个摇臂运动,又伸了一个大懒腰,心情似乎未曾被破坏,毕竟在她眼中,罚站如休假,不休白不休,站在走廊上看看风景也好。      说到底沈夜遥就不是一个乖乖女,反之,是让所有任课老师都头疼的大头包。      老师上课,她当是二人转;老师讲理,她当是做祷告……说来说去,她就是班里的不稳定因素,三天两天惹麻烦。奇怪的却是,这样的一个人,学习成绩却稳定得出奇,是排名榜上的中坚力量。      也许是天赋吧。有老师那么定义。      也许是买通了印刷部的人,每回考试前都能得到试卷。学生们更容易接受这种解释。      天知道,每次考试前都是易江城拉着她恶补,也不知道是为了谁好,易江城任劳任怨,她却一脸嫌弃,叫苦连天。想到这儿,沈夜遥仿佛看到了易江城语重心长地就她的表现做一个领导人似的长篇总结,然后教育她,上课应该怎么做。      现在可好了,山高皇帝远。      沈夜遥饶是侥幸地侧脸过,偷偷地从教室后门往易江城的位置瞄过去,易江城目不转睛地望着黑板,他的侧面还真不赖,沈夜遥嘴角一弯,转身又恢复了之前的姿势,双手举起来,枕着后脑勺,靠在墙上闭目养神。      还没几分钟,口袋里的手机就震动了。沈夜遥摸出来一看,是她两个月前已经分手的      某男,和她同在一个学校,是高一年级的学弟,听说他已经请了大半个月的病假了,哎……造孽的姐弟恋啊,当时也是她提的分手,这小孩不要她的分手费,和她分手之后,一哭二闹要复合,现在只差三上吊,真是活脱脱的极品。只可惜沈夜遥就是不吃这一套,不管他怎么哭,怎么闹,她都充耳不闻,视而不见,以沉默与冷酷应敌。她想只要他喊打喊杀,走极端一切都好办。毕竟小孩子的爱情,都只是游击战。      可是,偏偏他猛打她电话,手机震得她腿脚发麻,趁着英语老师不注意,她溜到走廊尽头,无奈地接了起来,打算发狠话,让他别再骚扰她了,谁知道电话那头竟是一阵抽泣声,沈夜遥冷冷地说:“你要是不说话,我就挂了。”      学弟抽噎了:“遥遥,你为什么不理我?”      又是这个低能的问题?已经做得那么绝,难道他还看不出来?沈夜遥皱眉,她已经不想再和他耗时间了,“我们早就已经分手了。”      “可我还爱你!”学弟带着哭腔,“在这个世界上,除了我,你再也找不到一个比我更爱你的人!”      搞什么?最坑爹的小言对白大比拼吗?      沈夜遥无奈地笑了笑:“我说了我们不合适,你知道自己现在的行为有多幼稚吗?傻孩子,别闹了,擦干眼泪去上课吧。该干嘛,干嘛去,别想我了。”      沈夜遥自己平时没心没肺的过日子,教唆人的时候倒是老气横生。      可是,对方已经听不进去了。“爱”字头上是一把刀,轻轻一撇,见血封喉。他不知去了哪里,电话里的信号一度被打断,待到清晰时,她只听一阵一阵的风灌进她的耳朵里,令人心神不宁。      “你在哪?”她忍不住问。      “我要向你证明,我爱你,已经爱到不怕死……”      沈夜遥顿时觉得头发发麻,手心捏出了一把汗,而电话里的声音却平静了下来,他说:“遥遥,你到走廊上来,到走廊上第三盘盆栽的位置等我……我倒数十秒,你就会看见我从你的面前经过……”      开什么玩笑!这个时候,沈夜遥已经顾不得那么多,死可不是耍杂技,她激动地说:“喂!你别做傻事!有话我们好好说!”      可是,电话里的声音丝毫没有被她的情绪干扰,他开始数数了,“十……九……”      “等一下!你在天台上,是不是?!你等我!我马上就上来!”      “啊……”      “喂喂!你怎么了?”      电话竟然挂了!难道是来真的!      沈夜遥觉得自己上辈子都没那么紧张害怕过,这简直比毫无备战就宣布高考提前,上完厕所才发现没带纸巾,还要可怕。毕竟她也猜不到学弟会不会真的一根筋,一冲动要从楼上跳下来,楼下可没有最美妈妈接住他,这家伙很可能会成为一具死尸,怎么办!      沈夜遥顺着楼梯扶手,飞快地向上爬,可是,脚却一阵麻,一阵软,好不利索。她心慌啊,要是真闹出人命来,她就是跳进黄浦江都会成泥人!      而闫青却淡定地靠在蓄水池晒太阳,他没想到自己竟然睡了一觉。      如果不是一个动静太大的影子搅乱了他的睡眠,恐怕他要连翘好几堂课了,那个影子的主人趴在栏杆上,往下望,嘴巴里尽说些奇怪的话,闫青一时还未清醒过来,心里在默默琢磨着他那些话的意思,还没彻底弄明白,影子的主人竟然开始数数了,他这是想干嘛?      闫青轻按睛明穴,调整了一下坐姿,然后,冷不丁地重复了一遍他刚才说过的话,“你到走廊上来,到走廊上第三盘盆栽的位置等我……我倒数十秒,你就会看见我从你的面前      经过……你要跳楼?”他问得轻松,那语气就像是在打听中午你就打算吃蛋炒饭?      可是,影子的主人却被吓得不轻,他几乎腿都瘫软了,闫青看到他全身颤抖了一下,迅猛地扭过头,盯着他,警惕性极高:“你是谁!”连声音都有点抖。      闫青打了个哈欠:“你把我吵醒了。”      影子的主人这才垮下肩,低下头,情绪极其沮丧,但却向闫青道歉道:“对不起……”      场面有点冷,闫青觉得自己接着说什么都不合适,可是,沉默也不对,如果对方真的是要找死,总不能冷眼旁观,毫无人情味地说:“噢,那你赶紧吧,想跳楼或者什么别的事情,想做就赶紧做完,好让我继续休息。”俨然这是不能说的。      当然也不能就这样看他在自己的眼前跳下去。      正在闫青对自己下一步的行动感到疑惑的时候,突然有人闯进了他们的空间,闫青惯性地朝着人来的方向望过去,看到了气喘吁吁的沈夜遥,这家伙不会是决定别人生死的关键吧?闫青的心里打了一个问号,看来沈夜遥的交友关系真是复杂,他心想。      沈夜遥也意外会在这里看到闫青,她可是一直以为他是实习老师啊,郁闷这事情要是闹到人尽皆知,那就不好办了。她知道学弟在老师面前是个乖宝宝,老师说天就是天,在班里也算是优等生,好吧,她口味有点杂,从校外乱七八糟的混混,到学校的乖乖仔。她叹息,哎,真不该迫害祖国的花朵。      “老……老师好。”沈夜遥向闫青问好。      影子的主人也吓坏了,他根本没发现闫青是老师,脸色顿时煞白,支支吾吾地说:“老师好……”      闫青也是一怔,他差点忘记沈夜遥对他的称呼,一开始她就错将他当作了实习老师,不过他的反应能力快,很快便进入了角色,不咸不淡地回了一句:“你们上课时间,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      影子的主人是好学生,听到老师那么问,马上就吓破胆了,闹自杀的情绪顿时便没了,他果然是自己吓唬自己,刚才就像是鬼迷心窍,脑袋短路,一个闪念想把沈夜遥约出来见个面,以死作为筹码,如果能挽回她的心,自然是皆大欢喜,可现在倒好,竟然撞到枪口上了,他胆战心惊地在心里组织语言,惶恐地看着闫青,却说不出话来。      倒是沈夜遥抓住了机会,“老师,我弟他生病了,病情有点严重,我想带他去医院,他就是不愿意……说死也不愿意……”沈夜遥开始挤眼泪了,满面忧容,好像真有那么一回事似的。      影子的主人心存一丝辩解,但又不想让老师知道他们俩的事情,于是,默默地低下头,什么话都没说。      闫青知道自己现在站在一个老师的立场,不可能问出真话,何况事情的真相对他来说也是毫无意义的,但作为老师的话,不会听说一个学生得了重病,自己拍拍屁股就走人,他冥思片刻,拍拍影子主人的肩膀,关切地说:“生病了就要去看病,这才有力气学习,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要听姐姐的话。”      闫青故意看了沈夜遥一眼,这家伙还真入戏,全然是一副关心弟弟的好姐姐姿态,她应和道:“弟弟,你听见没,老师都那么说了!”      影子的主人抬起头冷冷地看了沈夜遥一眼,又低下头,“知道了!”声音中带着些咬牙切齿的味道。      闫青不想和他们再玩这种角色游戏了,便说:“下一堂课马上就要开始了,我先走了,你们处理完事情,也快点去上课。”      沈夜遥连连点头,“老师,等等我……”      她像是要和闫青一起下去,结果被学弟拉住了……闫青懒得管他们的事,无视沈夜遥的叫唤,快步走下楼,回到三楼,上课铃恰好响起,这一堂是班主任的课,他可不想错过。      倒是沈夜遥心一横,反正都已经羊入虎口了,那么,就干脆和学弟摊牌好好谈一谈吧,希望他不要再纠缠下去了……哎。      结果,这一谈简直就是自投罗网,听他痴心诉苦,看他连连垂泪,她除了听着,看着,便毫无存在感,最可笑的是,中途她还打了好几回瞌睡,后来垂下头,看似在反省,其实是睡着了。从头到尾,他都像是在与木头交流,有去无来……死心了,童话爱情的梦想破灭了,就是他最终的领悟吧。      一片痴心,换来敷衍对待。      他无奈,拍拍她的肩膀说,起来吧,别睡了。      沈夜遥揉揉惺忪的睡眼,抬起头:“说完了?”      学弟背对着她:“以后我不会再打扰你了,你放心吧……”末了,他双手□□裤兜,一步一步走下楼梯,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中。      是做梦吧?沈夜遥狠狠地捏了自己,吃痛,她想自己什么都没说,他怎么就想通了呢?或许应该谢谢那个老师的出现?      心里的那块石头总算是放下了。沈夜遥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      妈妈咪呀!都放学了!这家伙也太能说了吧!可分明是她睡得太沉……实际上学弟已经叫过她好几回,她都没醒来,她简直是一睡着便成了神。身边还放着中午他去饭堂给她打的饭,这个时候米粒也已经冷得发硬了。      说到底,原来是时间帮了她。      换做任何人,都无法接受自己似沧海桑田般的痴情受到这样的冷遇。      可是,管他呢。      沈夜遥一点都不在意学弟会怎么想她,反正她从来都不缺爱。在爱里面她是公主,随便伸手一捞,就能抓住骑士的手,在爱情宣言中,他们都说要守护她,爱护她,但真心又怎能永恒不变……      沈夜遥伸了一个懒腰,她想去喝杯酒,醒醒脑,只有酒精能够让人在迷失的时候,获得清醒,难道不是吗?      不过,走之前她先要到教室里拿点东西,但愿不要遇到易江城。提到这个名字,沈夜遥就仿佛看到了他紧蹙眉头像门神似的守在教室里,等着她自动现身,又要讲道理了,真受不了。所以只能在心里祈祷千万不要被逮个正着。      做贼心虚地踱到三楼,还差一个拐弯就要到教室了,她突然听见易江城的声音,好像在和谁说再见,她赶紧把头缩回到了墙后,偷偷地探出一点脑门,露出一只眼睛:“呀,是那个老师!”      沈夜遥急中生智,计算着闫青很快就到了,她突然喊了一声:“老师!”      闫青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到差点肠子都打结了,全身抖了一下,停下来,假装镇静地看着沈夜遥:“怎么又是你?”      沈夜遥嘻嘻一笑:“老师,你帮我个忙,好不好呀?”      然后,蹭到闫青的耳边耳语了几句。      “你自己怎么不去?”      她立马捂着肚子说:“我……我肚子疼。”      好吧好吧,老师都是天使,对于学生的要求怎么能拒绝,闫青按照这个错误思想,答应了沈夜遥的请求,要求很简单,帮她拿一下课桌里的钱包,只是他像是在玩游击战,根据沈夜遥的提示,还要躲过易江城的眼线去拿,真是没天理,帮忙就算是做贼。      拿回来之后,闫青的脑门上都要出汗了。      “嗨,谢谢你啦,我请吃饭,怎么样?”沈夜遥接过钱包,笑眯眯地说。      闫青冷不丁地说:“你现在身上有钱了?上次我借你的钱,你还没还。”      沈夜遥还真把这事给忘了,没想到他记性那么好。她恍然,挑眉道:“这样啊,那我更应该请你吃饭了。”实际上,她只是一个人闲着无聊,想拉个人一起去喝酒,可是眼前这个人是老师,虽然算不上是正宗的,但也不能掉以轻心啊。      她犹豫了一下,是真吃饭还是假吃饭,反正她也饿了,吃饭也是一个不错的主意。      然而,她最终还是把他带到了酒吧门口。      “这不是吃饭的地方。”闫青发现了。      沈夜遥却装糊涂,“哎呀,怎么可能,我在这里吃过好几回了。”说着就把闫青拉进去了。酒吧的生意一般,人不多,她拣了一个靠边的开放式卡座,把闫青按在了沙发上。还不等闫青发表意见,她就轻门熟路地招呼来了服务员。然后回头对闫青说:“你想喝点什么?”      闫青还没说话,她就又对服务员说:“一杯果汁,一打啤酒吧!”      闫青无语,这也算是问他意见吗?      她好像认识服务员,还问她:“她在吗?”闫青不知道她所指的是谁,反正服务员点点头,还说去帮沈夜遥将她叫出来,沈夜遥客气地说,不用了,我直接去找她就行。      服务员莞尔,离开了,卡座里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闫青忽然说:“未成年人,不应该喝酒。你好像常来这儿?”      “欸……换个地方吃饭吧。”      沈夜遥不做声,拿着手机,像是在发短信。      “今天那个人,好像是真心喜欢你。”      沈夜遥放下手机,一怔,“真心?真心值几个钱。”他把整件事戳穿了,她忽然冷笑,“真心胜得过一个人的生命?我最看不起那些人以死威胁。”      闫青定睛看着她,对整件事情他并不知情,全凭自己的猜想与推理沈夜遥是怎么甩了人家,又爱上了别人。而她的反应就像是变了一个人。      她说:“一个人如果连自己的生命都不懂得珍惜,他还有什么资格去爱人。”沈夜遥能说出如此有深度的话,真让闫青刮目相看,看来她还没有神经大条到无药可救。      闫青想或许是他太好事,想要道歉,对不起还没说出口。      “走,带你去见见我姐。我让她叫厨子开个小灶。”沈夜遥拉着闫青就要走,他推搡不掉,只能从命。      闫青回过神来,“这是你姐开的酒吧?”      “可以那么说吧!”沈夜遥骄傲地引荐,走进一间独立的包厢,一打开门便说:“姐,开个小灶,我请我们老师来吃饭。”      房间的主人整个人都陷在沙发里,闻声,抬起头。      接着,闫青有那么一会儿说不出话,他看着眼前的一切觉得有些可笑,自己不知道怎么地就卷进了这个奇怪的圈子。      这个世界果真就是那么小,小到所有的巧合都让他碰上了,一个转身就全是熟人。那些人都聚在他的圈子里,始终围绕着他,变化的是地点,更迭的是角色,又有了新来的人,而那个他最想见的人,却仍然在与他玩失踪。      可是,她的姐姐真的是爱喜?他实在难以对号入座。爱喜也是同样的表情,先是感到不可思议,缓过来又觉得太有趣。      “他是你老师?”爱喜抽了一口烟,笑得喷了出来,难闻的烟雾直冲沈夜遥的脸。沈夜遥盯着爱喜,对她的提问并没有多感兴趣,只是看她笑得像个疯婆子似的,失了风度与魄力,心里便冒出一种失望透顶的感觉。      大姐大就这种风范?实在不是她在电影里看到的那种型。她想她或许该让沈艾多看看      电影,学习学习别人的大姐风范。她这种充其量只能算是女流氓。      爱喜化了烟熏妆更添媚态,她打量着闫青,按着他的肩膀,不让他走:“我们是老朋友。”      “哎?”沈夜遥糊涂了。      “他也就比你大一两岁吧,怎么可能是老师呢?”爱喜笑得更欢了。      闫青却从头到尾都没说话,在灯光交错的酒吧里,沈夜遥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只看见他突然站了起来,说:“我有事,先走了。”然后,谁也叫不住他,他就这样一走了之,怎么行?      “喂!你怎么从来都不说!”沈夜遥追上闫青,紧跟着他。而闫青却依然保持步速,他充耳不闻,面无表情,继续往前走。      沈夜遥一咬牙,跑到他面前,站在酒吧门口,挡住他的去路:“今天你不把话说清楚,我就不让你走,凭什么从头到尾就把我一个人当白痴!”      闫青无奈:“我从来没有说过我是老师,从一开始,就是你一个人一厢情愿那么认为,难道不是?”      一句反问,令沈夜遥语塞。闫青说的确实没错,一直以来都是她将他当作班里听课的实习老师,说到底还是她太可笑,上课睡觉,就算是坐在教室也仅仅是占一个位置的作用,对于身边的人和事压根就不关心,到底是吃了亏啊,叫了他那么久的老师,真够丢人的。      沈夜遥懊恼地抿了抿嘴唇,不打算再做挡道的傻瓜,她侧身几乎与闫青擦肩而过,她以为他会任她走掉,可是,他却叫了她的名字,他说,沈夜遥,你要去哪里。      无论去哪里都不关你的事,骗子,小人。这些话都憋在肚子里,鼻子酸酸的,就算是自己弄错了,那又怎样。要是他早点否定她的称呼,就不会闹出现在的大笑话。      她不知道自己到底怎么了,觉得委屈了吗?还是太把自己当一回事呢?一口作气,飞快地从闫青的视线里消失,这样心里也许会好受一些,不是吗?      “喂……”闫青看着沈夜遥的背影混入夜色中,单薄的,孤单的,又那么倔强,令他莫名地有些心疼。他知道,这样的女孩伤不起。      爱喜不知何时也出来了,站在他的身后,指尖夹了一根烟,吸了半口,呵出一口冷气:“呵呵,这个世界还真小。”      一道毫无预兆的闪电把天空分成两半,数秒之后,雷声轰然而至,仿佛就落在耳边,震得耳膜嗡嗡直响,滂沱大雨,也下得毫不含糊。      他站在雨里,路灯与雨滴交映的夜幕下,静默得像一尊像。 ☆、第四话 不是非要知道不可   爱喜很少回家,虽然总有人在跟她强调那是她的家,想回去可以随时回去,可是,她总不愿迈出这一步,就像她的名字一样,若不是还有人叫她沈艾,她还真以为爱喜就是她的名字。爱喜是她自己取的,一种香烟的牌子,这种烟在人眼里是出了名的秀气、善良、多情,哪一点都不像她,可她心里不是没有希冀,曾几何时,她也想做这样的女子,只是,没有赶上时候。      今天晚上,她下了很大的决心,要回家。这个决定在沈夜遥拎着闫青出现在她面前的时候,她就打算好了,这个家她必须要回,有些话,她需要和沈夜遥说。      新户口本上依靠在前后两张纸页上的关系,被定位为姐妹。      但大多数时候,爱喜在心里并不完全认同这一点。沈夜遥是她父亲和别的女人生的女儿。可是,她连否定身体里百分之五十相同血液的资格都没有。      在回家的计程车上,爱喜扭过头看着窗外那些装点着城市繁华的霓虹灯,暴雨过后,      城市抹上了一层薄薄的湿气,她的眼中充满了恨意。      爸爸还是曾经的爸爸,妈妈却换了一个人,她不明白,这样的家怎么违心的被称作是家。虽然,在那个曾经的家中她也不是真正的一员,妈妈没法怀孕,她是七岁那一年被他们从孤儿院里领回家的孩子。过惯了清贫的孤儿院生活,住进了富足的家庭,有大房子,有美食,还有漂亮的衣服,可是,她却怎么都不习惯。也许从被遗弃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缺乏安全感,就以为家仅仅是供人居住的房子的代名词而已,将几个有生命的家伙装在同一个空间里……可是,哪怕是这样,她的生父生母都容不下她,想起来就觉得可笑至极。      她感到自己就像是被人转手的货物,从这一家到那一家,家的意义在脑海里变得越来越淡薄。      车子到了离家不远的商业街就开始堵车,司机是个爱搭讪的人,没完没了地说话,他透过前面的反光镜问她多大,又问她是要和朋友出去玩,还是和男朋友约好了在哪儿见面,她一直没吱声,他便开始自问自答。      “你看上去跟我女儿差不多大,噢,不过我女儿天生就是一张娃娃脸,好像十年之后也不会有多大变化,这点像她妈。”说着说着,他慈祥地笑了,“那孩子不爱读书,喜欢看那种没营养的故事书,结果,我们这些做家长的被老师拉去训话,班主任问我们是怎么教孩子的。”      “她还偷偷地交了男朋友,哎,孩子啊,总以为我们大人什么都不知道……其实,我们的心就跟明镜似的,没什么可以逃过我们的眼睛。”      爱喜讨厌这种尴尬的交流,她粗暴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有完没完啊,还让不让人清静了,吵死了!”说罢,她从钱包抽出一张纸币,也不管面值是多少,塞给司机,不顾车子还堵在路中央,打开车门就走了。      她把手插在裤兜里,在车流拥堵的街头,走得飞快。      即便被人当作是没有教养的女孩也没有关系,她不在乎。      她是城市的夜行者,孤独成瘾。她有很多梦想,除了有房子可住,有饭可吃之外,还有一个最大的梦想就是让这世上所有的人都认清残忍的现实。      她还记得第一次见到沈夜遥,沈夜遥怯生生地叫了她一声姐姐,她丝毫没有回应,冷冷地看着沈夜遥,沈夜遥却不怕她,吃饭的时候,悄悄地在她耳边说,姐姐你好酷啊。她的冷漠,在沈夜遥的眼里是气度不凡;她的张扬,在沈夜遥的心里是个性十足。      想起来未成年之前的某一个时段里,曾经还被爸爸接过去与新家人同住一段时间,心里有十足的厌恶,却要掩饰成感恩戴德的模样,于是,她不露声色地用小把戏整蛊过她的小妹妹沈夜遥。      对方看电视的时候,故意在声源附近调高音量讲电话。对她的电脑动了手脚,使得她反复重启,以为是电脑坏了,待她负气地离开,始作俑者竟坐下来,上网看起了港台综艺节目。也曾经故意在对方肚子疼的时候,有意过长时间占用洗手间。      然而,每一次想要激发对方的小姐脾气都以失败告终。      她厌倦了沈夜遥那单纯无知的大脑,但是,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竟然对她产生了怜惜之情,对她偶尔的任性也会照单全收。甚至莫名其妙地站到她那一边。分明是自己的心,可是作为掌控者的爱喜也开始捉摸不清了。      可是……这次来找沈夜遥,还是有私心的。      爱喜迈着大步走进了小区大门,保安谨慎地跟上去,劳驾登记来访者手册,她头也不回地报了门牌号。      矗立在繁华地段的别墅区,该用什么词来形容它的存在呢?      在很多人的眼里是华丽,富贵,别具一格。可是,在爱喜的眼中,却是碍眼,显摆,附赘县疣。      到了家门口,她脸上的厌恶消失了,换上了轻松的笑脸,抬手按下了门铃。      门开了,是那个女人。      心里充满了不屑,嘴角却扬起来,“阿姨,晚上好。”      提上事先准备好的水果,看上去礼貌懂事的模样,骨子里却堆满了憎恶。      “小艾来了啊,快进来。你刚打电话说晚上要来,你爸可高兴了。”女人亲热地招呼,往她的耳边靠了靠,“遥遥这孩子不知怎么了,淋着雨回来,问她怎么了,又不说,你回来得正好,帮阿姨问问她。”      要是她叫她小艾,爱喜都快忘记自己的真名,沈艾,她刚被领养回家的时候,爸爸妈妈说,沈艾,深爱,从今天起,爸爸妈妈会永远爱着你。而今回忆如同嘲讽一般,刺痛了她的心。      爱是多沉重的名义,她配不上。      沈夜遥的房门紧闭,她敲了好几下门,都没有人回应。爱喜推门走了进去,房间里弥漫着一股沐浴露的清香,沈夜遥趴在床上,头发湿答答的挂在脸上,挡住了视线,巨大的耳机罩在她的耳朵上,将音乐之外的声音隔绝。      爱喜坐在床边,摘下她的耳机。      沈夜遥回过头,惊讶地看着爱喜:“姐,你怎么回来了?”      爱喜心情复杂地拿起放在一旁的毛巾,擦拭着沈夜遥的头发,仿佛漫不经心地,淡淡一笑,眼中有难得的温柔:“你这样,我能不回来吗?”      沈夜遥眨巴眨巴眼睛看着爱喜,那眼神让人见着心疼,沈夜遥咬咬唇:“姐……你真的认识他吗?你说他为什么不早点告诉我他不是老师,为什么我弄错了,他也不帮我纠正!为什么要一错再错!他就是想看我出丑,是不是?!”      爱喜撇过头,盯着自己的指尖出了神,突然,她的嘴角一扬,轻松地说:“你没必要和他这种人叫劲。”      这种人?是哪种人?困惑的想法已经不止一次在脑海中盘旋了。      一开始也不是没有猜到,姐姐认识的人,十有□□是身份复杂的社会分子。      “总之,你离他远点。”爱喜的劝告勾起了她的好奇,人总是这样,越不能碰的东西,越喜欢去招惹,一个是有意的她旁敲侧击,一个是有心透露出端倪。只有沈夜遥自认为很有成就感,从姐姐的嘴里得到了闫青的所有信息。      最后,恍然大悟道:“啊……原来那个人就是他啊!”      那一年的“交易门”事件,整座城的少男女生们无人不知,有人面红耳赤地谈论,也有人毫不忌讳地高谈论阔,青涩年少却伪装出成人的姿态,一时间,校园里的风气像是被人熏了烟,失去了纯洁。      爱喜原以为沈夜遥听了闫青做过的那些坏事,多少会有些反感,结果,出乎意料的是,沈夜遥反而来了劲,“网上大家疯狂转载的那些都是真的吗?他真的和那么多女生都有关系?”      “比那还要夸张。”爱喜站了起来,走到窗边,倚着窗棂上,拿出一根烟,没有顾忌地点燃了,她不是第一次在沈夜遥面前抽烟,小小的烟圈在空气里散开,她淡淡地说:“那时候,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知道,如果想尝试恋爱的感觉就可以去找闫青,先从牵手开始,到勾肩搭背,接吻,到此为止。每近一步,收费就往高一层,底价五块,和校门口的快餐店饭盒一个价,每往上一个阶段加十块,一阶段时限二十分钟。”      也许,很多人听了这样的话,第一反应是愤慨怎么会有这样的人,而沈夜遥却一脸钦叹:“哇,传说中五块钱的恋爱,真没看出来他那么受欢迎,他现在满脸胡渣的,看上去好像和我们不是同一个世界的,不过,话说回来,他长得真不错。”      仅仅是不错吗?或许比不错还要再强一些。      爱喜没有看到沈夜遥的脸上漾起的微笑,不知怎么地,沈夜遥觉得自己好像不是那么生气了,反而对闫青的事情更加好奇了。      “姐姐好像很了解那个人的样子……欸,以前是不是……”犹豫着问出心中的好奇,话到嘴边又迟疑了,生怕对象会不高兴。      结果,没想到爱喜竟然很大方地说,没错,我以前是他的客户。      到最后所有的告诫都可以被忽略。      伸展开四肢,摆出大字型的姿势,裹紧被子在床上打了一个滚,把脸搁在枕头上,眼角生出莫名的欢喜,情不自禁地拨通了易江城家的电话。      睡前一通电话是习惯,手指上缠绕的电话线,漫不经心的对话,传递着心里的默契。      很想与他分享自己今天听到的特大八卦,但最终还是决定不把姐姐出卖了,心纠结成了一个线团,而电话那头的男生却伏案认真地做着练习册上的习题,时不时应几声,习惯了,就不再刨根问底地追问“你到底有没有认真在听”。      可是,心底还是会冒出漫天覆地的凉意,情绪一落千丈。      ——说到底,我是你根本无需在意的人吧。因为太熟悉,反而更像是累赘。      这种尴尬的关系,是从什么时候蔓延开的呢?好像连自己也不想去回忆了,不是吗?      女生故意提高声音喊了一句:“好!今天就说到这里啦!晚安!”然后,不顾对方的情绪如何,便飞快地挂了电话。      很怕听到你诧异的回应,连我们的话题说到了哪里都没有搞清楚。      很怕听到你厌倦又疲惫的提醒,以各种理由推脱,严肃又为难地对我说,遥遥,以后有什么事我们就当面说吧,我挺忙的,打电话恐怕不太方便。      台灯的亮度在瞬间熄灭,再好的心情都会化为烟尘消失。      季节的更迭换来丝丝凉意。      劳倦的气息在每一次喘息中透露。      在校园中独来独往,看上去慵懒得像一只猫。      自从上次揭穿了闫青不是老师的身份之后,沈夜遥已经连续好几天没有见到他了。      是胆怯了吧,生怕她走漏了风声,又将他推到了风头浪尖的位置。所以,故作姿态地玩起了失踪?      那样的话,也太看不起人了吧!我沈夜遥怎么会是那种嚼人舌根的长舌妇!      不知道为何心情莫名地罩上了阴霾,午休时间,独自一个人坐在天台的水塔上,晃着腿,嘴里叼着棒棒糖,狠狠地咬了一口。      喀喇喀喇,听到了糖果碎裂的声音。      又想起早上隔壁班的学习委员跑到班里找易江城的场景,发生在几个小时前的事,不可能记忆不清。      “那天开会的时候,没仔细听……欸,江城,你的会议笔记能借我看看吗?”比起沈夜遥更亲热地叫他江城。一开始觉得是没有交集的人,这一刻突然因为称呼的关系,变得讨人厌了。心里腾起憎恶的厌弃,不明白易江城怎么还能温和的招呼。      沈夜遥从他们俩身边经过,无意细听他们的对话,却因为听到易江城热络地答应,“那么点小事,其实你发条短信,我直接传给你就好了”这样的答案,回应了异样的眼神。      冷漠的,不屑的,夹杂着复杂的气息,与那个过来搭讪的女生四眼交接。对方惊恐地把目光移到别处,无法对视她投来的视线。      “真差劲。”贬人的话,脱口而出,沈夜遥面无表情地朝着走廊另一侧走去。      原以为易江城只是对自己才会表现出那种温柔与在意,现在才知道,他和别人的关系已经发展到“发条短信”就能请求帮助的亲密关系。而以前他总是对她说,发短信,打电      话这种联系方式最不靠谱了,要是有事的话,还不如当面跟我说。      实质上,脚步的距离;虚度空间中的亲密无间。      真的很讨厌,很讨厌独享的地位会被人取代的事实。      手里的棒棒糖还是从易江城那儿抢过来的,早上那个女生走之前,从口袋里掏出一颗棒棒糖,别扭地把它塞到男生手里,嘴里说“刚好多了一颗”,脸上的表情却已然出卖了她,一副“特意给你买了,却不知道用什么理由送给你”的痴情,“味道很好!一定要吃哦!”反复叮嘱之后,带着轻快的脚步,一溜烟地消失了。      男生就算是想以“我不喜欢吃甜食”这样的理由把糖果挡回去,最终也盛情难却。      “糖又不是什么好东西,吃了要蛀牙的玩意。”当时就是用这个借口,从易江城的手里拿走的,捏在手里,还特意看了糖果的牌子,简易包装,连品牌都没有标注,于是,挪揄道:“还是三无产品呐,我勉为其难帮你收拾掉吧。”      “欸……这是别人给我的。”      “不管!见者有份!”      男生一脸“败给你”的表情。      倒吸了一口气,沈夜遥觉得胸口堵得慌,抬起头,深吸了一口气,发现天空也应景地由澄蓝变成了铅灰,很快地,感到细碎的雨丝落在脸上,贴着额发,滑到下巴。      耳朵里听到了加速的脚步声。      是易江城来给我送伞了吗?心中不是没有这样的念想,可是结果却大失所望,但也不完全是失望,因为没想到出现的人是闫青,接上视线之后,还不由地愣了一下,“欸?怎么是你?”      闫青一开口就直奔主题,“我想跟你借钱。”人还喘着气,大概是跑了远路,沈夜遥搞不懂今天怎么遇到了那么多意外,她从水獭边缘轻轻一跃,拍打着手心的灰尘,歪头打量着闫青,还没缓过来,“借钱?”      确定了男生眼中的诚恳之后,带着几分挪揄的口吻,“开玩笑吧?”      发音犹豫含着糖的原因,有些含糊不清。      “我是认真的,急需钱,现在就要。”男生紧蹙着眉头看着她,一副“你不给我,我就要抢了”的架势。      想要得到一些东西就那么简单,强硬的态度,势在必得的决心。      “是很重要的朋友……所以,必须要帮忙,拜托了。”差点就要说出奇怪的话——只要你能够帮我,让我做什么都行。还为之前没有坦诚相待地告知自己并不是老师的身份而道了歉。      然而有些话还是没有说,比如说那个重要的朋友叫做余果,比如说凌晨接到她充满踌躇与歉意的电话,她支吾了半天,才说出打电话来的目的——“闫青,我需要钱。”男生曾经信誓旦旦思想单纯地许过诺,只要她需要帮助,他可以不问理由不顾后果的挺身而出,可是,在特权一次又一次被滥用之后,他还是忍不住问出了两个人之间最致命的问题,“是因为他吗?”无形中存在的第三者,他没有见过几回,却记得铭心,一记拳头落在了墙壁上,十指磨出了血印,心是最痛的地方。      沈夜遥也没想为难闫青,很大方的表示身边没有多少现金,但老妈给她的卡里有足够的钱支付,“放学了,跟我去附近的ATM吧。”      从小就没有为“金钱”这种东西苦恼过,在家里办过几回生日派对,每次都能听见被邀请的对象用钦羡的口吻说“遥遥,你们家一定很有钱吧”之类俗气的话语,带着几分犹豫,回答说,大概,可能,也许是吧……      渐渐地,身边的朋友越来越多,大家已经习惯了到任何地方吃饭,娱乐,统统由沈夜遥埋单,作为报答,那些人可以忍受她所有的臭脾气,但却无法担保不在她背后用那种嫌      弃的口吻说,“不就是家里有钱吗”“这样的家伙就是所谓的富二代吧”“要是她家垮台的话,恐怕就没法那么嚣张了”。      曾经的钦羡成为了后来的嫉妒。      曾经的慷慨成为了后来的吝啬。      算不上是友情的义气,是原本就地基不稳的积木,瞬间轰倒,从此就从大家口中“人气最棒”的红人,变成了孤独的可怜虫。再接着,各种奇怪的谣言也莫名其妙地缠上了身。      然而,真正中伤自己的,还不只是这些。      女生的脸上露出了受伤的表情,眉角微收,五官几乎要揉捏在一起。      被称作是羡慕的情绪,在左胸口的位置作怪,附和着每一次心跳,想知道男生口中那个“很重要的朋友”,到底是如何幸运的家伙……要是自己是个穷光蛋,遇到了难处,向易江城索求帮助的话,他若是站在闫青此刻的位置,会怎么做呢?      嘴角苦涩地抽动了几下,没有把握的心,是天空中飘着的雨花,无边无际……      嚼碎了黏在糖棒上的最后一片糖块,敏锐的唇舌感觉到异样,从嘴里拿出来,看到了糖棒上凸起的LOGO。我你。      那个人是故意的吧?当事人不可能不知道送了这样的礼物,会惹出怎样的误会!那她那种眼神就知道是密谋好的,只是没想到被搅局而已。      愣在那儿举着糖棒的沈夜遥,脑海里闪过一系列的疑问。      下一刻,她愤愤地把糖棒扔掉,握住脖子干呕了起来。      “喂……你没事吧?”没有存在感的闫青问道,“是吃错东西了吗?”      沈夜遥没空解释,努力了很久,也没有呕出一点东西,她念叨着“真恶心”的情况下,突然对一旁干等了她很久的闫青说:“下午没心情上课了,翘课去取钱吧!”      银行的队列犹如一条长龙。      女生抬眼望了一眼前面的队伍,再斜睨男生捏在手里的那张叫号单,不由地开始抱怨道:“ATM怎么早不坏晚不坏,偏偏这个时候出了故障……上银行排队这种事情,最讨厌了。”      男生迎上无奈又抱歉的表情,局促地连话都说不完整了:“那个,麻烦你了……因为真的很急,所以……”所以才只能让你跟我在这里一起排队。      沈夜遥的反应有点呆痴,印象中的闫青才不是会说这种话的人,毕竟从爱喜嘴里听说了很多关于男生的“陈年往事”,感觉无论如何他都更合适说,“喂,女人能不能少发牢骚”这样霸气的话才更加贴近剧情发展。      但正是因为偏移了心中的想法,所以,现在忍不住想八卦一下,他那么在意的人到底是谁,那个让他说出“是很重要的朋友……所以,必须要帮忙,拜托了”这种话的人……话几乎到了嘴边,却没想到被对方抢了先。      “如果想问那个人是谁的话……很抱歉,暂时还不想说。”一句话堵住了所有的可能性,因为不是自己缠着就能无理取闹的对象,所以只好作罢。      沈夜遥当然不会知道闫青下了多大的决心才对她说了这么一番话,当急迫的心情在大脑中酝酿成灾的时候,绞尽脑汁想到的可以帮助他的人,只有她。      并不是因为两个人的关系发展到了怎样的地步,而是,对方就是有能力帮你的人。      轻而易举地从钱包里抽出几张百元纸币,仅仅是为了支付分手费,不是所有的人都能够轻松地做到这些。      所以,只要有一线生机,就算是硬着头皮也要试一试。      幸运的是,眼前这个让人捉摸不透的女生,含着金汤匙长大,虽然看上去有那么点刁蛮不羁,但是,骨子里流淌着温热的善意,不与人计较,不计得失,没有他想象的小肚鸡肠,反而是很大方的家伙。      “我说你……都没有犹豫过要不要借钱给我吗,好像没有多费口舌就轻易把钱借了出去。”      说来也是,当时真的没有想太多。      大概是因为从来没有过被人直接借钱的经历,以前总是被人蹭吃蹭喝,而借钱这样的事,直截了当提出来的,你还是第一个。      也许连自己也觉得奇怪,分明是尚未有过多少交集的人,可是,在心里竟然有一种奇怪的熟悉感,觉得特别亲近,不害怕你是坏人。      但有些实话还是没有讲,比如说,你也曾借过钱给我。虽然只是十二块钱。      男生似乎完全没有把之前的事情放在心上,想了想说:“不是十块钱吗?”      是十块钱,但你考虑到了坐车回家还需要零钱,所以,又折返回头,再给了我两块硬币。沈夜遥张了张嘴,准备接上闫青的话,突然口袋里的手机响了。      手机屏幕上写着“易江城”,振动的频率凝滞在手心,顺着手掌的纹路,错乱了心智。      接,还是不接。接起来也无非是问,说好了午休找地方休息一会儿,怎么到了上课时间也没有见到人影。这样的电话,不接也罢吧。      “接吧。”闫青已经瞥见手机上有七个未接来电。      “算了……反正也没有什么事。”      “不接的话,他会……”      沈夜遥夺走了闫青说话的机会,扭头看着缓慢挪动的队伍,办理业务的窗口,工作人员机械化地点钞,盖印,她说:“他不会的。”      男生的脸上露出了惊愕的神情,看着面无表情的女生。      ——他会担心吧。      ——他不会的。      沈夜遥立在银行的中庭,来往的人流,闷热的空间,归为虚空的障碍物,重新将视线聚焦,细微抽动的嘴角牵出难堪的笑脸,但瞬间黯淡的眼眸中有着无尽的萧瑟。      左心房窝成小小的洞穴,深藏着的某个秘密,混杂着血液以外的液体,在血管中流淌,经过心室的瞬息,扯痛了心角……到底还是情不自禁地说出了自己的怀疑。      他不会的,他不会再像以前那样护着我。      他不会的,他不会再用强硬的态度,霸道地将我拽回他的身边。      他不会的,他不会再为我筑起那个独有的保护圈,不让我受一丁点伤害。      我们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渐渐偏离原本的位置,走到了现在这个僵局?脑海中有不愿回忆的画面,努力地将它们挤走,留出一丝喘息。      可是,很快地,又有其它画面重叠过来。      不是不在意,而是刻薄到津津计较,关于你的一丁点事都能够让我的心泛滥成洪水。忍住不哭,是想保持自以为是的尊严。      听到男生热络地答应,“那么点小事,其实你发条短信,我直接传给你就好了。”以前说什么最讨厌发短信,现在都已成为不复存在的过去。      女生塞给他的糖果,是蓄意的表白。      时间在走,人在变。这不是一场毫无回应的感情战。      黏黏的汗渍顺着交错的掌纹,流失在温热的掌心,磅礴的思绪混乱了伪装的态度。      “不接真的没有关系吗?”闫青看到沈夜遥捏在手里的手机屏幕又亮了,仍然是相同的名字,他忧虑地看着她,现在才知道她和易江城的关系,完全超出了他大脑预计的范围。      沈夜遥回过神来,掐断了来电,把手机模式调至无声,笑着说:“没关系,他喜欢为中国移动事业做贡献。”   办完转账手续是半个小时后的事情,男生松了一口气,紧绷着的脸终于松弛了下来,两个人从银行里走出来,走在前面的沈夜遥突然回头说:“嗨,接下来去玩什么?”      “回学校吧。”闫青几乎想都没有想就作出了回答,然后摸出手机将之前心里想好的话输进信息里,言简意赅地说了“已转账”,想了想又加了一句,“别让他有机会欺负你,好好照顾自己”,最后还是把前半句删掉了。      沈夜遥自顾自走在前面,“还以为你会给出什么建设性的意见呢……真是没劲。”挥舞的双手,塞进了裤兜里,惆怅地转过身,低头提着脚下的水洼,喃喃地说了“好想去爬山啊”之后,伸了一个大大的懒腰,深吸一口新鲜空气,感叹道:“空山新雨后啊……多好的天气,在教室里念八股文真是可惜。”      闫青以为是自己听错了,感觉沈夜遥是一开口就要去酒吧夜场的女生,毕竟她第一次说要请他吃饭,就把他带到了酒吧。在此之前也不是没有听过关于她的传言。不过,从侧面的角度,看到女生脸上失落又向往的表情,顿时相信了之前听到的话。      “爬山的话,可以去。”      突然听到从身后传来的肯定句,沈夜遥惊讶地看着从自己身边越过的男生,“欸……”十几秒之前还给出了枯燥乏味的答案,怎么一下子就改变主意了。      男生已经下了台阶,见女生没有跟上来,停住了脚步,仰视着站在台阶上一脸不解的女生,补充说:“不过现在已经是下午两点了,不能去太远,就爬最近的芸台山,怎么样?”      怎么样……还能怎么样……      原以为女生会兴奋地跑下来,说“马上就走”之类的话。      结果,她却像石像似的,伫立在台阶上,脸上的神经瞬息变化。      “喂,怎么了?”闫青问出这句话之后,觉得后悔了。      女生的目光凝聚成一个点,注视着某个方向,脸部的肌肉细微地抽搐着。      闫青最初无法解读的表情,顺着视线落脚的方向看过去,才找到了答案。隔着一条马路,在相对应的位置上,竟然看到了易江城,在他手臂牵制着的另一侧,还有一个女生。紧接着,他们像是找到目标似的,女生最先撒开男生的手,完全无视马路上车流来往,直接跑了过来,男生紧跟着为她护航,也追了过来。      看到她的长发披肩,有意遮住了脖颈的伤疤。在这种天气下,穿着长袖长裤,整个人包裹的好好的。沈夜遥很清楚,在那场灾难中她所受的伤害并不少。可是,她清楚地知道那不代表自己要替她来弥补那些伤痛撒下的谎。      “遥遥!是你吧!”女生激动地挥着手,然后,从口袋里掏出一把大头贴,举到匆忙赶到的男生前面,“阿易,你看,我没认错吧,这是遥遥,是遥遥,没错吧?”      她的兴奋程度,完全超出了一个正常人的范畴。      然而,她得到的回应却是冷漠的,沈夜遥生硬地避开,说:“错了,我不是你要找的人。”      女生先是面目慌张地投向易江城,而后又无视旁人地抓着男生的胳膊,嚎啕大哭了起来:“阿易,我没有认错,我没有……呜呜呜……”      不禁没有被她的恸哭所动,沈夜遥还冷冷地说:“你就别再演了,我们已经回不去了。”      女生通红的眼睛无助地看着护住她的男生,唇齿发白,一点一点痛苦地抱着头瘫坐在地上,“啊……我的头,好痛……”      男生紧张地安抚着女生,转过头看沈夜遥的眼神,却充满了责怪的意味,“遥遥,凌辰一直在找你。”      听了这话的沈夜遥,忍不住“呵”的一声冷笑了出来。      “即使医生说不能过度回忆,但在这种情况下,她还是坚持看以前写的日记,相册,想要记起你,你怎么可以说这么伤人那么无情的话?”      “包括今天来找你,她妈妈也是被她吵得没办法才带她回学校的,她说一定要找到你,肯定是想起什么了,你就不要再刺激她了,好不好?”      戏剧化的场面,丝毫都不亚于泡菜剧。      “现在说这些话都是多余的吧,看她这副痛苦的样子,大概是要发病了,我觉得你将她先送回医院,才是当务之急……至于我,一直都是这样无情的人。”最终还是说了那么刻薄的话,冷淡的关系吹散如空中悬浮的云朵,一片一片,疏离交错。      “遥遥……”男生的喉结动了动,沈夜遥紧盯着他的脸。      唇齿交叠,说出了最不想听的三个字,“你变了。”      女生挤出一个复杂的笑脸,不知名的液体在左心室瞬间沸腾。      到底还是变了……再也没有办法回到过去的那种关系,我,你,还有她。现在的局面是,要么你要我,要么你带她走,崩裂的世界再也不可能出现两全其美的选项,比如说,我们一起吧。      失去了存在感的闫青,心想着在这个时候总不能不合时宜地提出说“我先走了”,抱着矛盾的心情留下来,到后来就自然而然的成了沈夜遥的救命稻草。      “闫青,我们走。”      走的时候,连他也一起拽走。      因为不想自己被整个世界孤立在外,想找到一个人,那个人至少是在全世界与我为敌的情况下,都会毫不犹豫与我站在一起的人。      “易江城恐怕会误会。”男生很谨慎地说出了心中的忧虑,女生这才注意到自己手指搭在他手腕上,肌肤的交叠,分不清归属的汗渍,于是,慌忙地撒了手,“事实不是像你想的那样……在刚才那种场合下……”      手足无措的想要解释,然而复杂的话语堆砌成山,附在胸口,变身污垢般沉痛的回忆。      “没关系。”男生抢先说了话,“我想他会明白的。”      不,他不会明白的。      终于忍不住了,再也没法戴着那个被叫做“坚强”的面具。      在脑袋里不是没有想过,只要假装没有看见他们就好了,在最快的时间里叫一辆车,迅速地抹消掉不在场的证据,避开这场不愉快的想见,然而,在真正看到他们的时候,大脑的电波却瞬间紊乱,再也理不出理智的头绪。      在尴尬的气氛下,并行的两个人都没有说话,突然被闫青问到怎么能那么轻易地辨认出那两个人。诧异地看了男生一眼,这样的话,用在关系一般的人身上或许可以理解,他们不一样吧。      一开始不太确定,后来在心里忍不住发笑。      那两个人就算是远远地走过来,就算是小黑点状的人影,模糊的轮廓,也能够被她清晰地分辨出来。      因为,这两个人的身上曾经分别被标注了,最好的朋友,最喜欢的人。      深刻地记得他们走路的姿势,一贯的步伐,就算是在路上看到类似的身影,都会忍不住多看一眼,更何况出现在那儿的,就是真人呢。      “好了,不说这些了。”女生低埋着头,挥断了思绪。男生也正想说,别再想了,之前问你这个问题,只是想用轻松的语调缓解你的情绪而已,没想到适得其反,你竟然做了如此认真的对答。很想说,真正该说抱歉的人是我吧。      闫青看了一会儿小差,回过神来,发现女生正捂住嘴巴,发出低沉呜咽的怪笑,直至声音逐渐放大了,才听清是从啜泣到恸哭的演变。      你变了。      在我最初被认定为是罪魁祸首的时候,你没有说过这句话。      在我变得叛逆古怪滥交损友的时候,你没有说过这句话。      但今天,为了保护她,你到底还是说了。      高低音,每一个字符都清晰地敲打着心墙,再也找不到比这更让我难过的事了。      于是,女生的眼泪像溃堤的洪水似的,从眼眶滚出来。      “喂,你没事吧?”明知道是废话,但闫青还是忍不住要问。      女生突然失控般地抓住男生的衬衫前襟,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泪水更加汹涌了,“不会的……他不会明白的……”      说来说去,在意的还是这个。就算话题兜兜转转,百变不离其一的,还是这个。      可以不顾别人的感受,但是,在他的心里,还是希望是那个曾经的我。      要让他知道,我没有变,真正变了的是他悉心照顾的害怕受伤的那个人,也是我曾经最要好的最信任的朋友,凌辰。      拒绝了闫青提出的“你的状况好像不太好,要不送你回家吧”的好意,一个人在街上游荡了半天,傍晚的街头,萧瑟的夕阳,绚丽的霓虹灯耐不住寂寞,次第地亮了起来。      一开始没有留意,后来从路灯投掷的光影下,发现了逆光拉长的背影,那个背影的头部总是被自己踩中,生怕遇到什么变态跟踪狂,于是,走到人潮密集的街头,留了心眼,没有预兆地突然地回过头。      两个人被人潮冲开,混在人群中,还是看到了他。      明明半个小时前已经道别,男生却以“有目击证人可以证实我们是一同离开的”为借口,一路跟随,这样的执着也太意外了吧?沈夜遥的眼睛突然眯成一条线,之前因为哭鼻子而发肿的眼泡,现在已经不是很明显了。她浅浅一笑,还是有些牵强,“是因为我是债主吧,如果扔下我一个人的话,会有愧疚,毕竟刚刚看起来好像哭得很伤心,不是吗?”      闫青愣了一下。      她又说:“其实……不过是演戏而已,不是说人生如戏吗,生命一开始就赋予了每个人一个舞台,如果不演一场好戏,就太可惜了。”      就算她那么说,男生还是不能认同,他没有愚蠢到连这个都分辨不清。      “不管怎么样,都应该看你安全地到家才行。”      虽然也八卦地想知道,过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可以让一个人失忆,或者假装失忆;一个人伪装的坚强可以在瞬间彻底崩溃;还有一个人在保护与信任之间摇摆不定。可是,却不想在这个最不合时宜的时刻,再一次戳伤你的隐蔽的心墙。      女生失落地耷拉着脑袋,喃喃地说:“要是另一个人有这种觉悟就好了……”瞬尔,换上了淡淡的笑容,“不过,还是很谢谢你呢。话说,一直都是想法那么周到的男生吧,姐姐就是那么说的。”      迅速转移的话题,省略的主语,细微的侧仰,眼眸中的真诚顿时拉近了距离。      褪去了往日的任性与嚣张,也有与其他女生一样温柔的眉目。      “没想到你是爱喜的妹妹。”      “要是喜欢的人是像闫青你这样的人就好了。”女生兀自言语了起来,男生的表情顿时凝滞,转眸一笑,“其实……易江城也不错。”      “欸?才不是呢!”      “是因为太熟悉了吧,保持一段距离,要是一段时间不见的话,可能就会发现对方是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人了。”      有一句没一句的对话,结果,那天在男生的“监视”下,很早就回了家,母亲来开的门,看到之后,不免诧异,左右环顾才开口问:“今天怎么没有和小易一起回来?”      就连母亲都很在意这一点,当初因为有了这个优秀的庇护神,向来谨慎的母亲破例同      意了沈夜遥坐公车上下学的提议,但条件是,每天都要和易江城一起走。一开始对母亲这颇具责任感的安排很满意,甚至觉得她做了最英明的决策,可凌辰事件发生之后,只有自己最清楚:我们俩从此放学再也没有一起回来过。      在这学期以前,还不用晚修的时候,我们就没有同路过。      易江城要去医院看望凌辰,而自己则是那个不愿接受现实、充满愧疚的罪魁祸首。      在过去的某个时段里,一直抱着这种沉重的心情生活,直到亲手揭开了事实的真相。      在那种不单单能用“气愤”就可以形容的情绪下,说出了意气用事的话:“我确实不是你要找的那个沈夜遥,那个白痴到把你当作朋友,还一厢情愿相信你做一切事情都是为她好的沈夜遥,已经……死了。”忍住眼泪,把感情画上句号,就注定再也回不去了。      一身俱来的善良,像被风中干瘪的核,拢缩成单薄的回忆。      曾经,我们说过,要做永远的朋友。      而现在,同样是我们,却再也回不到曾经了。      生活是一个黑暗的循环圈,因为看清了你,就不会再有信任,努力想要修补的漏洞,也无法恢复原状了,这就是现实所带来的毁灭,永远不会像小说那么完满。可是,始终想不通的是,为什么他还愿意相信你,陪你演这一场没有尽头的戏。 ☆、第五话 隐秘的感情线   新一周的开始。      同样的放学后,在约定的地点,很自然地跟上彼此的脚步,这是心照不宣的默契。周五没有晚自习,按照原计划回家。      “江城你好像一直在我身边。”就算是在发生了凌辰事件之后,依然在我身边,只是由此之后,你脸上的神情有了我不愿明说的改变,担忧,心不在焉,一个简单的问答都可能前言不对后语。      在你觉得我变了的同时,难道你没有察觉到自己也在变吗?深锁的眉间露着罕见的忧愁,沈夜遥深吸了一口气,努力让呼吸更顺畅些。      男生木讷地点了点头,“啊……是这样吧。”      “真是不容易呢。”女生歪着头笑笑说,“初三升学考,因为能够和江城你在同一个学校上学,一脸兴奋了好几天……高一下学期因为那件事而转学,没想到升上高二的新学期,你也跟着转了过来,在同一个班级,前后座,很近的距离……无论发生什么时候,哪怕上课时候能够安心地眯一会儿,都是因为江城你在我身后,心想着这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了吧,于是,就睡着了。”      “你啊,真是会为自己找借口。”男生伸手抚平女生被风吹乱的额发,顺势摸摸她的脑袋,然后,慢下脚步,带着几分认真的口吻:“如果可以的话……去见见凌晨吧。”      又扯到那个人了,最无法忍受的就是这一点。      “易江城!到底还要我跟你说多少次,你才相信她在演戏!她根本就没有失忆!她那么做,只是为了博取你的同情!”——这是假想的对白,实际上,却努力扬起笑脸,朝着男生温柔地笑了笑,用这个已经好久不见的微笑,对他说:“江城,今天我们先不聊这个,好不好。”      原以为你能够明察秋毫,一眼就看出所有问题的存在。      然而,在凌辰刚出事的时候,你就对我说,你解释得太多了,我只相信事实。      解释与事实,肇事者与受害者,在你心里,我从那时候起,就已经饰演起了反派角色。苦涩的滋味在心里蔓延开,却假装什么事都没发生似的。      再接着,马路上喧杂的声音,代替了两个人的语言。      初中的时候,不在同一个班。      女生爱玩,大意,对任何事情都不长心眼,走路不看路,时常摔跤磕伤。      男生安静,憨厚,比女生还心细。尽管书包里塞满了课本,还特意带了创口贴之类简易的包扎用品。只因为女生曾经愁眉苦脸地抱怨医务室的校医手劲重,简直把她当作牲畜,极度怀疑她是学校请回来充数的兽医。      被女生问到“你怎么连这种这个都随身带着”的时候,慌张地说是为了以备不时之需。      初三升学考之前,男生在志愿册上看到一直梦想就读的高中,却没有毫不犹豫地填上。      在女生遗憾地叹气说“想到要在没有江城的高中里生活三年就觉得恐怖”之后,竟然想都没有想就填报了与女生相同的志愿,在拿到通知书的时候,女生惊讶地说不出话,但瞬尔又难过的为男生打抱不平,“凭什么,景阳高中不收像江城那么优秀的学生”,可最后,还是兴奋地挽着男生的手说,“哇,一想到还能像过去一样,每天和江城你一起上学,就好迫不及待,想要马上开学哦!”      两个人熟悉到走近的话,哪怕只是嗅到气息都能分辨出对方的存在。      一起去书店的话,两个人默契地分别走向不同的区域,复习资料,青春小说,恰好被摆放在足以相望的货架,抬头就能看到对方。      不打扰,分享自由,各有归属,从不干涉。这就是维系着彼此的最温暖的关系。      上了高中之后,男女生之间的界限更加分明。      一开始还像过去一样,谁先放学,就到另一个人的教室门口等。呈现在世人眼中的,总是成双入队。长大了,就不能像过去一样放肆了。这是古板的教导主任说的话,哪怕是青梅竹马的伙伴,也要注意男女之间的分寸。      于是,渐渐地收敛了。女生有了要好的女伴,男生习惯了默默地关注。原以为所有美好青涩的恋情,只要细心栽培,都能顺利地成长至参天大树。从来没担心过,树苗会不会长歪,会不会枯萎。也从来没有担心过中途会不会有谁撤退,从此偏离彼此生活的轨道。      快到往常分手的车站了,在那里可以搭乘回家的公交。通常男生会先将女生送到车站,然后,再自己去另一个站台乘坐去往医院的班车。      然而今天沈夜遥变得很反常,她突然止住脚步,仿佛艰难地无法前行似的,整个人定在原地,一动不动。易江城察觉过来的时候,两个人已经拉开一段距离,他困惑地回过头,看着女生。      女生低着头,细碎的额发挡住了复杂的面部表情。      “走到这里就可以了。”女生仰起头,虽然面无表情,甚至连语气都有些生硬,但却十分认真地说,“江城你要好好照顾那个人。”原本想添上那句,“我讨厌的人”,想了想,还是算了。      易江城的反应慢了半拍,惊讶地看着沈夜遥。      “不用担心我,我一个人也可以的。”也可以一直往下走,就算会怀念过去,但终究会面对现实。      “所以,请你……毫无顾忌地走向那个人吧,我……不会恨你的。”      男生的大脑瞬间断了电,陷入了混沌的思绪中,脊椎僵硬到无法动弹。以前也翻脸到说这样的话,可是没有一次说得那么认真。      女生说完之后,迅速地拦下附近一辆刚载完客人的的士,坐了上去,随便报了一个地名叫司机马上开车,后视镜里男生呆呆地立在原地,像是还未从刚才的那段对白中缓过劲来。      蓄满泪水的眼眶中,他的身影越来越模糊,在下一个拐弯就要消失的身影,像一次诀别,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眼泪跟随冰凉的指尖,滑落脸庞。袖角沾染了湿润,一点点洇开。      之前一直想要放弃你,放弃执着保护了那么多年的初恋。      可是,尝试了很多回,利用了很多人,还是没法戒掉你……兜兜转转,好像怎么都逃不出你给我围好的圈。      总在犹豫着徘徊,直到这一刻才下定了决心放手让你走。      女生沉浸在自己虚化的悲伤中,忽略了周围的一切。      没有注意到男生出现在拐弯处奋力奔跑的样子,更没有办法聚焦画面,从特写镜头中看到他发红的眼睛,近乎发狂的寻找。每一辆的士都有统一的外观,可是,即使是在高峰期拥堵的街头,也没法一眼辨认出哪一辆是载你的车,大海捞针,注定没有偶像剧中男主角的幸运。      一刻错失,仿佛永远地失之交臂。      仔细想想,有很多事情不是没有预兆。      更早一些的时候,男生女生一同约好了看一部刚上映的电影,影片中男女主人公的命运几乎是他们俩的复刻版,相互羁绊,又彼此在乎,却怎么都不承认和对方的感情,不止是朋友那么单纯。      于是赌气地各自找了恋人,开始了新的生活,与不同地男女之间兜兜转转,分分合合。      几年后,剧中的男女再见面,在一片白茫茫的雪海中,男生勇敢地说了表白的话,女生哭着听完了全部,捂着嘴巴,通红的双眼,奔过去紧紧地抱住男生,把脸埋在他的胸口:“我也喜欢你!”      在电影院里,分明是感人的慢镜头,沈夜遥却“噗”的一声笑喷了,被大家用奇怪的眼神打量着。      散场之后,被易江城问到“你的笑点到底在哪里”的时候,女生龇牙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看到男女主角,就忍不住把我们转换进去哦,想想如果抱住江城你说那些话……哈哈哈,就忍不住想笑。”      听到这样的回答,男生失望地垂下眼眸,还沉浸剧情里的粗心的女生自然不会发觉到。      “那么,要是我跟遥遥你表白的话,你就会笑咯?”      “哎呀……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啊,拜托江城你不要说那么不切实际的话,好不好,你如果要向我表白的话,也不会非要等到今天啊……爱情这种东西不就是易燃物吗,明明是一点就着的东西……”      换而言之,我们在一起那么久了,要是你喜欢我,早就说了。      男生也不会知道女生的心思,只见她笑得比先前更灿烂了,“要是江城你有了喜欢的人,一定要告诉我哦!”告诉我,好让我知道你到底喜欢怎样的女生,她到底有哪点比我更适合你,当然,也好让我彻底死心。      可是,那这种情况下,怎么都说服不了自己将心里的话托盘而出。      到底还是不够勇敢啊……害怕被拒绝,惶恐连最简单的朋友关系都没法维系,不尴不尬的相见,到最后越来越疏远,直至失去所有的关联。要是这样的话,就太可怕了吧。      司机将车停靠在路边,翻下客满的标记牌,扭头收钱。      滴答的落雨汇成时光的河涌,女生抱着书包,站在萧瑟的风中,下意识地揉了揉眼睛,身上罩了一层淡淡的水汽。      坐在车里没有察觉到下雨的迹象,这才懂了什么叫做应景。      本能地把书包裹得更紧,却没有躲雨的打算。      回想起刚刚在车里几乎与司机争吵起来,尖锐的声音显得刻薄无礼,“我怎么可能说来这里!你有没有搞错啊!脑子里灌汽油也没有那么离谱的!告诉你!我要打投诉电话!”      乱得打结的思维,无法理顺先前的情节,与司机僵持了一会儿,最后,还是被赶下了车。      “就算想占便宜,不付车钱,也不要用这种手段……懒到连几步路都不愿走的程度,难怪会被人抛弃。”听到对方这样的评价,分明可以不带脏字的用更狠的话回过去,可是,却怔怔地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像风霜雕琢的塑像,黯然无色。      起点变成了原点,身后矗立着静默沉寂的校园,是最有力的证据。      原以为是叛逆独行时最厌恶的地方,现在却成为失落黯淡时心灵最扎实的依靠。无声的建筑,有心的回忆。      不知不觉暗下去的夜,糅散在暮色中无尽的寂寞与悲伤,细密的小雨给空气蒙上了一层淡淡的水汽,女生抱紧膝盖坐在旗杆下的台阶上,眼中一片氤氲。      只有在一个人的时候,才会表现出脆弱的一面,并不想让所有人都知道,自己也会被打败……      都是站在舞台上的人,举手投足都能得到各种目光的焦距。      有些人想努力展现出柔弱的一面,得到大家的怜惜,比如凌辰,谋划好了一切,分明是运筹帷幄,却故意表现得笨手笨脚,“这个好难我不会”“好费解……这么简单的事情我都做不好,你好厉害啊”,得到赞扬与认同的人忍不住去帮助她,把注意力放在她的身上,自以为在她身上,自己的价值得到的实现,殊不知是被人利用了。      另一些人,像沈夜遥,用强大的气场托住薄弱的内心,做出那些匪夷所思的事情,以摧毁人心使得存在感再度升级,看似坚强,狂妄,任何场面都hold得住,实际上,往往相反。      然而,女生并不是从小到大都饰演着这样的角色。      十二岁之前的光景,更倾向于前者,在父母宠溺的目光下长大,懂得每一次任性,每一滴眼泪可以得到怎样的回赠,直至沈艾的出现,改变了先前所有的格局。      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她一脸冷漠,不苟言笑的样子,就满口钦羡,“姐姐你好酷啊。”心里未必这样想,却懂得说怎样的话最受用,嘴角微扬,看上去既诚恳又小心。      然而,得到的目光冷冷的,没有丝毫寒暄,陌生的交汇,再向别处瞥去。      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少不了的讨厌举动。      比如说在看最喜欢的电视节目,一方故意在一旁打电话,厌恶的声调化成噪音。      比如说在三楼共用一个卫生间,一方有意拖延时间,在外面的女生捂着肚子使劲拍门,得到的却是,不断地延缓。      开门的那一瞬,所有因等待而积累的愤怒,霎时间成了羡慕与嫉妒。      小夜遥跟在沈艾的身后,换上笑容,讨巧卖乖,“姐姐好漂亮啊……”然后,玩着手指,小心翼翼地,“欸,姐姐你可不可以给我也画一个?”      生日的时候事先得到妈妈的许诺,会带一家人去客户创立的顶级度假村一同过生日,于是,女生抱歉地通知那些给自己送了礼物的同学,今年不能一同过生日了,然而,最后计划赶不上变化。出行前一天,姐姐说和朋友有约了,爸爸妈妈又临时有事,虽然不是说不能给她过生日了,却也只能等到晚上才可以赶回家团聚。      在此之前,更多的时候是在家举办生日派对,叫上一堆朋友,一起在家狂欢。      格外的冷清,在心里却是温馨。妈妈让秘书事先买好了蛋糕,很久没有一家三口围着桌子庆祝生日了,“遥遥,许个愿吧。”      双手合十,虔诚许愿,怎么都想不到下一秒会被人搅局。      沈艾带了一帮朋友冲进了家里,十足的强盗劫匪架势,场面一下混乱了,画面有一瞬的停息,是沈艾看到了房子里的家人,愣了一下,“哦,你们也在这里啊。”接着,又像什么事都不曾发生过似的,与大家游戏互动,一切仿佛是事先预演过的一样,丝毫没有因为发现有人在家而有所收敛。      “Happy birthday!”最后进门的人放了一个响亮的礼炮,沈夜遥幻想这是谁给她带来的迟到的惊喜,但结果是,所有的人都围向了沈艾。      “小艾也是今天生日?”妈妈把目光投向爸爸,这才发现男人的脸上挂着尴尬的神色,很快地,两位家长迎了过去招呼客人,剩下沈夜遥不知所措地站在灭了烛光的蛋糕前,视线中的景物被镀成了铅灰色,紊乱的心绪结成了麻球,这算什么……分明是这场戏中的女主角,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竟要接受被更替剧本的现实。      两个人竟然是同一天生日。尽管沈艾事后简单的解释说,是阴历生日,可是,内心还是被震撼到了。那些不起眼的巧合,被认定是命中注定的羁绊,牵扯。      沈夜遥也想融入到别人制造的欢腾气氛中,去感受目光的注视。      然而,强加的笑脸,让面庞显得格外僵硬。她始终成不了厉害的角色,看到人群的移动,沈艾在客厅里,沈艾到花园里,沈艾走到哪里都是人潮中的焦点,而沈夜遥的黯淡只有她自己看得见。      有意在喧闹的人堆里来往穿梭,反反复复,以为会引起重视,以为会有人上前搭讪,恭维类似“祝你生日快乐”的俗套祝福,可失望的是,得到的却是带着嫌弃意味的瞪眼,“别挡住我的路好不好”这样不客气的话语。      星星不是发光体,糅尽太阳的璀璨,才能在银河的温床中发出微弱的光芒。      妈妈请的高级料理师在三十分钟后准时到达,带好了顶级的食材要在花园里一展身手。同行的糕点师也准备就位,空气中充斥着奶油与起司的混搭香味。公司采购部长被临时调遣了过来,运了一车的丰富饮品前来救场。      这一切曾经都是沈夜遥才享有的待遇,被簇拥,被特殊化,而现在却被另一个人统统不带商量的剥夺了,不满的情绪蹙成一团花火,蓄势待发也不过是瞬间的爆发。      “喂!今天也是我的生日!”冲着兴致高昂的人们高声喊道,做出了最冲动最愚蠢的反击,“我才是爸爸妈妈的亲生女儿!”      推翻了长桌上摆设的餐盘,哗啦一片响音,顷刻间,世界被消声,剩下一片死寂的对望,泪水汹涌地跌出眼眶,唯一的声音从女生的嘴里发出来,低低的呜咽逐渐演变成声呼天号地的哭喊声。      爸爸说:“遥遥,你闹够了没有?”      妈妈说:“沈夜遥!你给我回房去!”      于是,肇事者呆若木鸡地站在那儿,两眼红红地看着向来对自己宠爱无边际的父母,脑袋里一片空白。      曾经只要哭只要闹,就可以得到想要的一切。      现在却被人沦为“无理取闹”,到最后更甚是,妈妈把她拉到一边,用惋惜地口吻说,遥遥你要是能像小艾那么懂事,那么独立,我就省心了。小艾这些年寄居在别人家多不容易,你就不能学会将心比心吗。      一个正面例子,一个反面角色。      事实证明了裹在心腹的猜疑,沈艾一直在拒绝:在金钱上对亲情的补救她拒绝,在关爱上用心的倾注她拒绝,在学习上名校的就读名额她拒绝,在交友上被要求与过去生活背景复杂的朋友再联系她也拒绝……沈夜遥终于明白了,原来除了眼泪与伪装脆弱之外,坚强与叛逆也可以获得目光的关注,甚至更多。      生命中的第一次离家出走,易江城成了心中唯一温暖的依靠。      站在男生面前,使劲地揉擦哭红的眼睛,被问到“今天不是说好了和家人一起过生日吗”,眼泪又簌簌地落了下来,气喘不定地抽噎着:“沈艾她毁了我的生日。”      一个“毁”字,将整个事件升级,推至无法稍事平息的气焰,但男生却可以气闲神定地询问所有过程,说到最后梳理了内心紊乱的思绪之后,女生的气竟莫名地消除了。      “不管别人怎么想,对我来说,没有比今天更重要的日子了。”男生轻轻地拭去女生脸上的泪痕,女生仰起头,始终无法忘记的是,黑暗铺天盖地,光线透过十指的缝隙漏进暗黑的瞳孔中,男生附在她脸上的温度与气息,暖暖的,抹不去淡淡的皂香。      在我最难过的时候,是你陪在我身边,用温暖抚平我心口的褶皱。      在我最需要依靠的时候,是你柔和的双眸,将我的顽固与刁钻浸泡抚顺。      然而,心中缺失的爱,不是一个人就能填满。我们都是不知足的人类,不懂满足,想得到的所有往往无法一一统计。      在漆黑的夜幕中,发现了闪亮的星宿,于是,一步步靠近,一点点转变。      收起自身的辉耀,放射出灼眼的光芒。      从表面看还是曾经的那个人,但内心却在不断地迁移。      偏执地认为,复制,粘贴,会得出相同的结论。      任性刁蛮的秉性被不断放大,最先发现这一切的人是易江城。      孤独的光影笼罩着男生失真的背影,曾经说了“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现在却说,“遥遥,做你自己吧,别再做别人的影子了!”      与某个人留同样的发型,穿同样风格的衣服,甚至连说话的语气都在模仿那个人。      那时候就学会了一个词,叫做“羡慕”。从出生到十二岁之前都配合地饰演着“被羡慕”的角色,第一次亲口尝到了“羡慕”的味道,像一抹沾了芥末的辣油,滋味瞬间偷袭味蕾。羡慕你走到哪里都笼罩在聚光灯下,羡慕你不是用眼泪与伪装获取那些注目的眼神,羡慕你的特立独行。      一直在模仿你,渴望成为你,代替你。      可是,即便是江城说了那么诚恳的话,依然无法接受是在这样的时机下,冷冷地丢下一句,“这就是我。”      却忽略了你也渐渐磨去了棱角,变得越发的圆滑世故。      只有我,还在傻傻地努力地朝着你的方向,不计后果地希望成为你。      到底是变成你的我太可悲,还是成为我的别人更可悲呢……就在沈夜遥陷在这个如沼泽般的困境中,遇见了凌辰。      在她身上,看到了曾经的自己。      发现之后,无心要毁灭,只是忍不住想去揭穿。      就好像洁癖者对眼前的污渍到达了极限忍耐的程度,爆发的那一瞬,抱着“不是你死就是我亡”的决心。      各种心事翻云覆雨之后,又重归原位。      心绪无法平静,泪水铺天盖地而来,沈夜遥也说不清自己到底是在为谁难过,一直以为那个人最懂自己,但关键的时候,竟还是被现实刺伤:你喜欢她……应该胜过喜欢我了吧。      于是,愤愤地拿出手机,翻出相册中两个人的合影,狠狠地按下了“删除”。只是,到了“确认删除”的提示蹦出来的时候,在“是”与“否”之间,摇摆不定。      易江城不喜欢拍照,难得的几张抓拍之外,还有在沈夜遥“威胁”下,得到的男生绝无仅有的自拍照。      很珍惜,甚至都谈得上是珍贵的照片,突然舍不得删除了……像是被分区的大脑中最后一点关于他的记忆,并不想就这样被格式化。      自私地想要留住他,如同守住一个永恒的秘密。      雨停了。      甩着书包从教学楼出来的男生,无心打量坐在旗杆下面的女生,只是听到一阵破声的哭啼,才犹豫地瞥了一眼,看到了狠狠擦了一把鼻涕的女生,觉得眼熟,定睛一看,直到确定哭泣的女生是沈夜遥,依然觉得不可思议。      她怎么会哭?像她这样的女生不是应该觉得有泪不轻弹才对吗?      闫青绕到升旗台后面,冲着她的背影说:“喂……在国旗下做这种事,你的趣味性也太差了吧?”      沈夜遥愣了一下,脑袋里有片刻的迟疑,反应过来之后,“我才没有哭!”迅速用力地抹了一把脸,泪水可以擦拭,但无法遮掩的是脸颊上浅浅的泪痕。      “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情。”男生自然而然地顺着台阶坐在女生身边,“不想多管闲事,但因为今天看到坐在这里哭的人是你,所以很好奇到底是什么事可以让你那么伤心……没想到是在对着学委的照片意淫,喂,你有那么饥渴吗?”      如果换过是平时的话,沈夜遥应该会忍不住驳斥,“你怎么那么鸡婆”之类的话,但是今天却怎么都没法把声调拨到平缓的口吻,印象中闫青根本不是那么多话的男生,但现在他却一口气说了一个长句,很想说“喂,别用这种拙劣的手段调节气氛”,但最终抬起头,注视着视线中化为三重人影的男生,却只能带着呜咽声说道:      “为什么我狼狈的样子总是被你看到……”我的仓皇和迷茫,我的懦弱和无能,全都被你尽收眼底。      闫青的脸上有几秒的呆滞,沈夜遥顺势抓住他的衣领,将脸埋在他的胸口哇哇大哭了起来,哭泣中,还说了一句很不应景,却又带着她心声的话,“我真想把你杀掉!可恶!为什么偏偏是你!”      “发生……什么事了?”男生的动作有些僵硬,想要眼前是需要得到宽慰的安慰者,便代入角色,温柔地轻拍她的后背,清淡的气息混在鼻音里侵袭女生的发旋儿。      是第二次了吧……      看到并不熟悉的你,却表露出泪水充沛的一面。      为什么努力伪装坚强的我,在看到你之后就会忍不住哭泣。      不具名的心事碾过左心房,留下一道崎岖蜿蜒的伤疤。      于是,撤下了平日的面具,面对男生茫然与困惑相抵的脸,悲伤地倾诉:“江城他……喜欢上了别人……啊,那家伙明明……明明很虚伪……可是,江城……江城这个白痴……心里却只……想、想着她……为什么他不……不明白自己的心,既然、是这样的话……就早点跟我、翻脸……啊……为什么,还要、对我……那么好……”      抽动的鼻翼,啜泣着的语调不明的言语,拼凑成曲线上扬的音调,最后因为男生的一句话而归附于沉浸,“原来是一脚踏两船。”      “欸?”      “之前完全没看出来,学委是这样的人……原以为是很专一很死磕的人啊。”      沈夜遥这才顿时回过神来,想起自己为何一个人坐在升旗台上哭得那么伤心,悲伤的离别是为了给摇摆不定的感情画上一个彻底的休止符。      “要是那样的话,就没必要伤心了。”男生说得轻描淡写,“青梅竹马又怎么样,法律里面也没有规定要从一而终,现在能够认清这个人的话,应该感到庆幸才是。”      更像是雪上加霜,女生因此而哭得更加卖力,寂静中动荡的声音,在空气中谱出了辅音。可是,突然地,戛然而止。      是怎样结束刚才那场悲情哭诉的呢?      咕咕。一系列突兀的声音,女生很想否认,却发现对方的目光已经地落在自己脸上。      很难想象哭到悲伤处,肚子发出“咕咕”的抗议声,没想到整个事件的收场竟然如此终结,以为对方会被逗笑,结果男生说:“那个……去吃点什么吧。”      沿街的小吃店次第地亮起了招牌,“想吃什么?”闫青询问身边眼眶红红的沈夜遥,女生茫然地看着,犹豫了一下,手指落在街对面的西式咖啡屋,笃定地说:“那个。”      男生抬眼看了看,转身走进了距离他们最近的一家沙县小吃。      沈夜遥迈大了脚步,跟在他身后,一把拉住了他的衣服,有点蛮横地说:“我说了,我要吃那个。”      男生蹙着眉,打量着钉在墙壁上的公共菜单,少顷,扭头看着女生说:“没有钱,我请客的话,只能吃这个了,经济能力就到这个程度……要是你不想吃的话,就到对面去吧。”      女生刚想说“那我付钱好了”,可是摸了摸口袋,才想起来早上出门的时候,钱包落在了家里,人一旦运气不好,就会接二连三的走霉运,女生想了想,最后只能妥协的找了一个空位置坐下。      一个“要吃什么”的问题,让沈夜遥纠结了很久,让老板娘推荐他们店的特色,最后她决定:“小馄饨,蒸饺,拌面,泡爪,豆干,枸杞炖乌鸡汤……各来一份吧!”点完之后,才想起闫青,探头用询问的口吻问道:“你呢?”      闫青这才惶恐地睁大眼睛看着沈夜遥,惊叹道:“你的食量也太大了一点吧!”      女生的理由很简单,“因为没有吃过这些东西,想试试看口味如何……唔,虽然胃口没有那么大,但这个时候不是应该化悲愤为力量吗?”      男生一脸“受不了”的表情,点了一个排骨粉,并且跟女生打赌她肯定吃不完之后,剥开了包裹在筷子外面的塑料壳。      沈夜遥往前探了探身子,凑到闫青面前,说:“我很喜欢的一个作者说过,安慰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作践自己。”      “于是呢?”      “我觉得你做得还不够体贴,你应该把自己的伤心事都抖出来,让我开心开心。”      闫青托着脸,侧目打量着沈夜遥的脸,展露无遗。      泛着白光的日光灯,将女生温柔地笼罩,整个人仿佛镀上了一层淡淡的光晕。      哭泣后仍旧通红的鼻尖,乌黑透亮的瞳孔,涣散出柔和的目光,过滤了平日的犀利与叛逆,浅浅的悲伤附在棕色的眼眸上。      分明是完全不同的两个人,在男生的心中却重叠在了一起。      然而,面对这毫无心机的,纯粹得让人头皮发麻的眼神,成为被注视对象的女生,捂住脸,叫嚣:“喂!你干嘛用这种□□裸的眼神一直看着我!”      “没什么……很难想象像你这样的人也会看书……不过,更难想象的是被你喜欢的作者会是怎样的家伙。”虽然与脑海中的想法相悖,但还是很快地做出了答复。闫青轻轻地笑了笑。      女生赌气地白了男生一眼,双手交在胸前,抱怨道:“我觉得你还是做哑巴比较好!”      男生的笑意更浓了,女生却没有对视,眼神发怔地朝着某个点看去,那个点在她的眼中被无限放大,填满了空虚的视线,她突然转过来说:“我……是不是很傻?”      染上悲哀的声音,穿透沉静的夜色,到达闫青的耳膜。      而后,下一秒的声音又冲淡了上一秒的气息,换成了让人难以捉摸的轻松语调,女生脱口而出:“那就做我的男朋友吧。”      从来不觉得和易江城以这样的方式挥手就无法“再续前缘”了。      很想,很想做点什么刺激他一下。这才是内心真实的想法。      可是,坐在面前的这个男生不会明白吧?      “欸?”闫青愣了一下,冷淡地说,“别在丧失理智的情况下,提出这种无理的要求。”      “可是你还欠我钱。”      “就那么几千块,我有必要携款逃跑吗!”      沈夜遥“噗”的一声笑了出来,闫青这才发现她的笑点真的很奇怪,话说每次上数学课的时候,她也总发出这种怪异的笑声吧。      女生歪着头,瞳孔中透晰出温柔的光束。      不是不知道金钱的诱惑,作为它的使用者,很清楚它的价值所在。      可是,并不想把这一招用在闫青身上。      “欸……你这个人怎么那么死心眼啊?什么叫命中注定,懂不懂?”之前很难想象自己还有这样的心情来跟人纠缠这些问题,可是脑子里竟真的生出了“要找人代替易江城”的想法。      谁知被恳求的男生这下彻底的没有了反应,他懒懒地抬了一下眼皮,连嘴巴都懒得动。      爱情,是一种令人疲惫的□□,不是吗?兴奋是短暂的,延绵未绝的是随之产生的疲惫。一个人要与自己没关系也就罢了,有了感情,不为对方担忧,想要不牵挂都难。这样的痛苦,余果一个人就够了。      “怎么样做我男朋友吧!”沈夜遥笑着说,她的脸与他贴得那么近,他忽然有些不自然,身子往后倾了倾。一看就没有要接受的意思。      沈夜遥却不放弃,又问:“你沉默是算默许?”      闫青却理性十足地回应:“我没有这个打算。”      “那你的意思是拒绝?”沈夜遥的双手交织在胸前,想了想,又问:“为什么拒绝我呀?你真的不打算考虑一下?”      他没说话。      “拜托,成熟点好吗?你有没有听说过,治疗上一段恋情最好的办法,是开始一场新的恋爱,你现在不是每天埋头苦读,帅哥,别让生活死气沉沉,好不好?快乐一点,懂不懂?你现在需要的是找一个美女,就像我,请我吃冰欺凌,邀请我一起看最新上映的电影,然后在黑漆漆的放映室偷亲我,最后,在满天星光的浪漫夜晚,对我许下一个美丽的承诺,明白了没?”      他没想过,有一天会有一个女生站在他面前,措辞大胆的给他这种建议,更重要的是,她推荐的对象不是别人,而是她自己。他没见过那么怪的女孩,所以,在她一口气说完这些话之后,他以为自己刚听完了本年度最无厘头台湾偶像剧的故事梗概。      以前他总觉得自己做过的事情已经够离谱了,这下遇到了沈夜遥,他算是真正见到极品了。      ——终究是不太了解的人啊,完全拿不准她的心里在想些什么。      他说:“你不是说过吗,我骗过你,你最讨厌被骗。”      她却一脸释然地说:“我已经想通了,那件事确实是我自己一根筋,不算是你骗我。”说到最后,她突然捧起闫青的脸,凑上前,眨眨眼睛。      女生的眼睛很漂亮,大而明亮,不比余果差,可是,他却没有半点心动,他淡淡地说:“放开我。”      “为什么?”她满嘴稚气,就是不从,牢牢地捧著他的脸,不松开。      她说:“你知道我为什么要和你在一起吗?”      闫青不吭声,瞥开视线不看她。      她又把脸摆到他面前,简直是咬紧了不放,她轻轻地说:“我知道你为什么会转来我们学校,也知道你就是‘交易门’的男主角,我就喜欢你的特别之处。”      他一点都不诧异,或许早就料到这种不光彩的事,总有一天会曝光,直至满城风雨,无人不知。      可是,却怎么也猜不到她会恳求他说:“拜托啦,就和我交往吧!”      答案是可想而知的,闫青不留情面地拒绝了,唯一让沈夜遥感到意外的是,他并不厌恶的眼神,还有慵懒散淡的声音:“做朋友倒是可以考虑一下。”      后来被问到为什么当时说了那样的话时,男生无所谓地耸耸肩膀说:“哎,那时候不是还欠你钱吗?不看僧面看佛面啊。”      就算是那么说,但这一刻,心还是被狠狠地触动了。      朋友这种类别的动物,不是离自己很遥远的吗?虽然曾经得到过很多人示好的表白,但听起来却缺乏真诚的味道,伪装的面具戴在任何人的脸上,即便是完美的家伙,也总会露陷的,不是吗?      我还能够拥有朋友吗……还可以信任吗……      下单的食物端上桌,冒着轻腾的蒸汽,虚晃的视线中,男生的面孔逐渐清晰,两个人相互对望,声音有一秒的滞后:“我对朋友的要求很严格哦。” ☆、第六话 摧毁不过是瞬息的交错   从夏天过渡到下一个季节,充满雾霭的天气,高标的湿度就能像漫天的雪花般在整片墨色的天空盘旋许久,大概是有一周的时间吧,迷雾,湿气,几乎一臂之外就看不清对方的脸。      每次疗伤都会想到姐姐。      整整一周为了避开易江城,沈夜遥没有去上课,也没有回家,借宿在姐姐那儿。      每天的活动就是啃薯片,看电影。爱喜已经问了她很多次,“不用去上学真的没关系吗”,也劝导过“如果你不想像我一样耗着日子等死就该做点有意义的事情”,但她的回答一直模棱两可,但终归是在强调,我现在不能回去面对他。爱喜原本就不是爱讲道理的人,劝解过,对方不接受的话,也就作罢了,她每天都在忙,尽管与她几乎同住了一个星期的沈夜遥,还是不知道她在忙什么,但确实她每天早出晚归,即便是夜不归宿也不稀奇。      沈夜遥不经意间问过她,姐,你不害怕受伤吗?      接话人的脸上有霎时的呆滞,但毫秒之差,就成了尺水丈波的笑声,她的眼睛里分明写着三个字“小孩子”,却什么都没有说,踩着马丁靴带上门离开了。这里头有沈夜遥读不懂的缄默,她现在不懂,以后就明白了。      这世上,只有受伤会教人豁然贯通。      在岁月不知深浅的年纪,总以为碰到一点坎坷就是如履薄冰,走得更远之后,把更为凶险的未来渡成今日,有了过眼云烟的释然,才发现曾经面对的困难也好,悲伤也好,都不过是冰山一角。当轰然倒塌的前程忽然而至,才懂得过去的一切都不算什么。      在没有开灯的房间,隔着窗帘之外的世界,白昼如光,沈夜遥的目光紧盯着荧幕上追着公车奔跑的男生。最近一直在看这部电影,已经熟悉到几乎下一个场景的机位将要设在哪里,都可以不用思考的说出来。镜头前移,拉近,全景画面中女生的五官因为哭泣而挤成一团,趴在公车尾车厢的封闭玻璃窗后面,哭得一塌糊涂。      密不透风的,二氧化碳值密度渐浓的空间里,不分昼夜的女生渐渐感到困倦。      在时间的瓦砾中积累起来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细节,每天都要去做,在字典中被称作是“积久养成的生活方式”,而我们把它叫做习惯。      习惯在睡觉之前要打电话给那个人,而现在为了“断得干净”,而转嫁到了另一个人身      上。于是,沈夜遥拨通了闫青的电话,还记得那天在沙县小吃分开的时候,对他说的话,既然做朋友的话,就要帮忙一起分担痛苦,每天接我一个电话,不算太苛刻的要求吧。于是,男生想都没想地点了点头。      说好的。一定要做到。心里面比任何时候都渴望这个看似不起眼的约定,能够得到实现。      电话接通了,还没得到声音的答复,沈夜遥就喃喃地说:“一定有哪里不对吧……”      视网膜上的光影没有消失,画面迅速地切到了男生身上,奔跑的男生,赶上了女生乘坐的那辆公车,跳跃着与之招手,一下,两下,终于体力不足地用手掌撑住膝盖,大口地喘着气。      沈夜遥握着手机,大脑一片空置,电话中混乱的响声交错成背景音,敲打着耳膜,很费力的才把闫青的声音皂丝麻线中分辨出来,听见他说,我等会儿再跟你联系。      空气缓慢地流动着,闭上眼睛长吁了一声,努力克制的情绪最终没有爆发出来。所有的声音,在耳边放空,听不见了,听不见电器运作发出的孤独的声音,听不见肠胃蠕动发出的孤独的响声,听不见街道上串流的车辆发出的孤独的鸣叫,却清楚地听到了印象中女生焦急的求助。      “司机!麻烦你停车!停车!我要下去!”      扇动的睫毛,将附在眼球上那层薄薄的雾气唰落了,挂了电话,长长的联系人列表,却再也想不到可以打给谁了。      于是,听见耳边响起了一个熟悉却又冷漠的声音:你很想他吧?      这部电影和易江城也看过一回,还记得当时在影院里男生手上捧着爆米花,女生为了看这部电影,趁午休时间拖着男生到学校附近的电影院。易江城担心有学生会的人会到教室突击检查人数,于是,左顾右看无心欣赏电影,三番两次抬手看时间,女生看得投入,到了男生追车那个镜头时,女生突然转头问男生,“明知道速度比不上汽车,却不计后果地往前跑……那个男生是不是很傻?”      男生想都没有想,冲着巨大的荧幕笑了笑:“电影不都是这样演的吗,现实中越是不可能发生的事情,越是会在电影中得到理想的答案。如果电影都像生活一样,谁还会去看电影呢?”      理智到无懈可击的回答,却让人感到了失望。      男生或许一直不知道,对于女生来说,最好的答案是,如果在车上的人是你,我无论如何都会去追……因为你是我生命中不能缺少的人。      可是,男生与女生的思维,自古以来就不适合用“一概而论”来概括。      有这样一个人,你费尽心思想要避开他,但是心里又忍不住去想他。      以为逃避可以让他从心里出走,可想念却来得更加猛烈。      细小的颗粒刹那凝结成了一簇光,想他想他好想他。      当这个念头在沈夜遥的脑海中开始盘旋的时候,她没有半分犹豫的从沙发上跳了起来,跑出去,朝着心的那个方向,要去找最想见的人。      可是,又该去哪里找他呢?电梯门打开的那一瞬,她又后悔了。      这是周末,除了家,易江城最可能出现的地方就是医院。      在凌辰事件发生后的很长一段时间里,易江城对她说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遥遥,去医院看看凌辰吧。后半句被堵回去的话是有助于她恢复记忆。      沈夜遥一直没有对易江城细说她是如何揭穿凌辰假失忆□□的。      凌辰发生意外之后,要说作为主角之一的沈夜遥不比其他人震惊,那是骗人的。      孤鸿落单的沉寂的夕阳下,女生全身战栗地蜷缩成一团,抱紧膝盖,巨大的云团拉伸,收缩,在夜幕来临前,再度演化成深不可测的形状,以沉默,以肃然,应对着女生焦灼茫然的心事。      对于自己怎么会做出伤害朋友这样的事,女生始终耿耿于怀。      是记忆中的哪个细节出了错,还是事后大脑开始虚构放大了受伤的某个点,以至于混沌到具体发生了什么事,作为当事人的自己也搞不清楚了。      但是,却从其他人看自己的目光中明白了“无论如何都是你的错”的深意,几天后,沈夜遥捧着一束花,带上家里最好的补品,满心诚意地来弥补自己失手的过错。      那时候,还是小心翼翼的,收起往日的锋芒与嚣张跋扈,生怕两个人之间的关系会因为一场意外而撕裂,就算是身边有很多朋友,但始终没有忘记凌辰微笑着说“我们是朋友”时,这样坚定又不带做作的口吻。      所以脚步才会比铅还沉重,心才会比打结的麻线更纠结,才会在病房门口犹豫再犹豫,徘徊再徘徊,病房里传出凌辰打电话的声音,努力控制的音量,在空气中流失,阳光穿过窗户折射出菱角般的光旋,眼前一阵晕眩。      “我要把她毁掉……我讨厌她!我看不得她这种连生活是什么要搞不清楚的一个人过得比我好,我见不得她什么都不用做就能吸引所有人的注意力……”      透过门缝的空隙,还能看到凌辰的身上紧裹的绷带。      “你以为我想搞成现在这个样子吗!我付出的代价已经足够多了!你知道吗,我毁了!我是被她毁掉的!她就要以数以千倍的偿还我!……我,恨她!你一定要帮我!”      她受伤了,脸上却带着胜利者的笑容。      “你要知道,恨她的人,不止我一个!你难道就不觉得她这人很恶心?拜托,既然我们诚心要合作,就不要拐弯抹角了,只要可以毁掉她,什么条件我都能答应。”      ……      到后来的某一瞬沈夜遥对自己的做法一度有过怀疑,凭她一贯的作风应该会推门而入,可是,当时她竟然选择了最消极的方式面对……如果当时直接推门冲进去,是不是就能够中断一场阴谋的触发,甚至更狠一些,火上浇油,在她没有康复的烫伤的脸颊上,留下五指手印。      可是,在沉寂无声的长廊上,留下的却是仓皇而逃的背影。      担心与顾虑,真实与虚伪……世界交织出滑稽的缤纷,而肉眼所见的却只有黑白两色。在此之前还是相信友情的,不是吗……接下来,不过是被人击溃了最后的信任与依赖。      第二天,在学校的论坛上明白了之前的所有都不是幻听,一切应验了偷听到的话。      发帖者义愤填膺地声讨“人情”的复杂与可悲,社会的黑暗与无望,以及“有钱能使鬼推磨”的哀思,学校机房的网速沉重地无法加码,沈夜遥的手无法抑制地发抖,鼠标缓慢地移动,逐渐进入整个事件的燃点,战争一触即发。      凌辰出事的事发地点,发帖者耐心又颇具绘画天分的用画笔情景再现,以及甚于东野圭吾的推理思路,帖子上还附有事发当时正义人士“碰巧”记录下来的视频资料,几十秒的时间,所有的矛头指向事件的另一个女主角——沈夜遥。      “不是我干的!”气急败坏地推倒电脑屏幕,惹来一阵哗然,抬头迎上每个人的目光,慌张的,彷徨的,小心翼翼的,充满质疑的……一开始并不在意,在那一刻才觉得害怕,于是,拨开人群,疯狂地跑到易江城的班级门口,那时候执着的觉得:全世界都可以诬蔑我,质疑我,但只要你,只要你江城相信我,我就什么都不怕了!      证据确凿与居心叵测这不是一对近义词,它们的关系在词典上的距离也不是抬头可见的邻里,但是那一天,它们携手并进,像两把锋利的刀,架在了沈夜遥的面前。      从来没有人问过她一句,发生意外的那天,凌辰口中的叙述是不是属实。包括易江城,      也是一样……      女生像抓住救命稻草似的奔向易江城,得到的却是手机中不堪入目的照片。迷离的目光的女生是画面中唯一的主体,化了夸张的浓妆,妖媚妖娆,衣不蔽体,尽管马赛克遮住了几个重要部位,但还是能让人忍不住猜疑,对号入座。      我们是不是只能看到一半世界。      在前面走,就看不到身后的风景。      我知道的与你知道的相交在一起,可能重叠,也可能互补。      那些你我都无法证实的事物的不可见的那一面,如果没有证据,就没有人相信它是实实在在存在过,发生过,所以……为了弥补现实的不足,才有了照相机与摄影机这些可以记录事物真实面的东西出现吧。      可是,有没有人说过,这种看似记录最真实画面的工具,也会说谎。      光的侧重点不同,取景不同,讲述的故事就会产生偏差。      然而,谁都相信它,相信它不会说谎,相信它是人类揪出谎言者的最有效的工具。      为了加强画面的真实感,除了房间里混乱的场景之外,还拍摄了某酒店的外观图。      沉默是两个人相对时唯一的语言,沉默是你给出的唯一的反应,但却是比什么都残忍的答案。不知道是何时留下了这种照片,在大脑搜寻各路线索,想将回忆重塑,还原整个事件的事实,然而,空空如是的大脑却怎么也想不起是何时何地在何种状况下发生了这种不堪的事情……      “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江城!你相信我啊!我再怎么乱来,都不会出去和人乱搞的!你要相信我,我们认识那么多年了,难道你不了解我吗?”      男生伫立在那儿,动作艰难如磐石,如日落垂暮的雕塑,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任由她叫,任由她喊。      所有的人,都在质问她,躲避她,用□□裸的目光意味深长地注视着她。      沈夜遥第一次对自己所处的世界有了疑惑,困顿与茫然,失望与绝望,复杂的情绪裹成封闭的茧,残食掉人与人之间仅剩的毫厘丝忽。      过了好久,易江城说:“沈夜遥,你让我拿什么相信你……”      女生听了之后发疯似的抢过一个又一个的手机,整个人几乎陷入癫狂。差点要飞奔到造势者所在的医院对峙,结果还是被缓过劲来的易江城拦了下来,“遥遥,你别闹了!先跟我回家!回家再说!”      回到家后,面对的是更加之严酷的局面。      两个人冷漠的僵持在那儿,“只有你会相信她的鬼话!”      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谁都愿意相信弱者的话,同情弱者的眼泪。      相信她的,不止是他。      “为什么……为什么你不相信我?”      沈夜遥强忍住眼泪,紧咬的唇白得失去了色泽,听见他说,“事实就摆在眼前,我们……还有的选吗?”      女生气得全身发抖,父母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她听见了,却没有因此而收敛。      “当时我真该把她弄死!”在愤怒情绪下脱口而出的话,说完之后,连自己都觉得太冲动,可是,爸爸的耳光已经甩过来,落在女生的脸上。      天究竟是什么时候暗下来的女生已经记不清楚,只是隐约的记得自己在那种情况下,仍旧像不怕死的小强,张牙舞爪地对爸爸说,“你凭什么打我!你了解那个贱人吗?你知道她会用什么手段来博取别人的同情吗!她那种人是被人推倒了,还要在自己身上捅刀子的      神经病!”      一开始只是伪装,把模仿当作是一个庞大的实验。      没想到最后却是被人推向了那个无法挽救的孤立无援的世界。      然而,感到意外的是,就连生命中与之关系最亲密的父母,都仅仅是把她的表现归属为叛逆。      可逆转的,不可逆的,这分明是宇宙命理的两个极端,而他们却没有在意。      于是,假模仿成了真叛逆。      爸爸的手再次扬起来,从小到大,他几乎没有对她下过一句狠话,这是为数不多的一次,他不仅骂了她,还动手了。妈妈护住她,挡在了最前面,“有话好好说,你打她可以解决问题吗?”      “你看看她现在成了什么样子!跟街上的小太妹有什么区别!今天要是不好好教育她,让她长记性,恐怕以后还要做出更加过分的事情!伤人放火都不足为过!等到那个时候,你这个做妈的哭也没有眼泪!”      “到这个时候,你还说什么风凉话,女儿是我一个人的女儿吗?就不是你的责任?如果你是一个好父亲的话,你另一个女儿会活得像现在这样吗?”      争吵吞噬了人仅有的理智,两个人牵出陈年旧事争执不休。      凝结的心渐渐化身成冬日的冻浦,女生推门而出,脑海里只有一个念头“跑”,被扔在身后的激怒耳膜的那句话是父亲粗暴的诅咒——“走!让她走!就让我没有这个女儿!你们谁都不要去拦她!”      女生不按常规的,在跑出小区之后,绕进了一条巷子里,眼前的缤纷顿然成了被黑白封印的世界,她蹲在地上,冷笑着恸哭了起来。      终于认清了一个事实,在这个纷扰的世界,她是孤独的个体,没有人会相信她,也没有人要相信她。      却忽视了视线不可见的街巷,男生不安的穿梭。      分明是跟在女生后面跑出来地,但在日常通行的街道上都没有看到她跃动的身影。      冲进耳膜的每一帧音律都能够让心急速收缩。      然而,找不到她,连一点行踪都丢失的茫然让他无所适从。      迷离的夜幕,车灯涣散成斑驳的光点,落在易江城的视网膜上,他焦躁的重拨了数十次的电话号码,始终播报着“对不起,您拨打的号码已关机……”      离家出走的几天一直借住在朋友家中,都是酒肉朋友,没有人会在意她到底遭受了怎样的打击之后,会想到与她们狂欢,她们只会在意今晚的游戏人数够不够。      于是,生活陷入了一种混沌的状态,白天睡觉,晚上疯癫,玩得毫无节制,努力做很多事情来填堵空白的大脑。但却仍然无法控制住自己,失眠的白天,与她疯玩了一个晚上的人都睡死了过去,唯有她是清醒的。      临近正午,沈夜遥下了的士,被脚下的一块石子趔趄了一下,绊了一跤,仰头看到了“津桥一中”几个烫金大字。这是曾经那个惊心动魄故事的始源地,从来没想过会回到这里,心里有一种莫名的感觉,如化学实验中猝然叠置的气泡,堵在胸口。可是,随即而来的熟悉感又将之击退。      女生趁着门卫不注意的时候,混进了校门。      云层越飘越高,不知不觉变成了小冰粒。然后,穿过云层,坠向地面。      在飞翔的过程中,小冰粒在空中留下了正电,把自己变成负电的雨滴,两种对立又相      吸的能量,在小雨滴冲向地面的同时不断累积,互相越来越不可抗拒,终于在一个闪电的瞬间,正电和负电又激烈的结合在一起。      顿时,天空雷电相交,世界黑白两色,骤然点亮,又瞬间坠入黑幕。      熟悉的楼道,在几天时间里迅速迁延,变成了眼中陌路。迎面走过去的充满朝气的人群,被拉黑的暮色拖长了阴影,将视线中的世界笼罩住,呈现出不透色的介质。      凌辰出事那天……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记忆像是一卷展开的瞰图,铺天盖地而来。      女生疾步走到了教学楼南区。不想被人看到,也不想被人发现。      意外的事发地,积尘附在地面上,脚步落下去,浮起了蜉蝣状的颗粒,又一道闪电,将天地劈成了两半,紧跟着雨滴溅在建筑物上,潮气袭来,女生调整了呼吸,走到开水间门口,努力将前几天发生的事情从细枝末梢上梳理一遍。      还能想起出事之后在酒吧玩的某个晚上,遇见了姐姐,她有几分诧异地看着女生失魂落魄的模样,问出的第一句话不是“到底发生什么事了”,而是,“你为什么会被人搞成这样”。      女生忍耐了好几天的眼泪爆发了,唯一能够说完整的一句话是,“姐,我该怎么办……”      姐姐给她的答案是,擦干眼泪,要死就死个明白。      可以被误解,被陷害,但无法接受的是,在毫无征兆的情况下被人黑了。      每个人做事都有自己的原则,这原则就是在别人说你蠢的时候,能够笑着说“我受得起”,在别人说你钝的时候,能够笑着说“我乐意”,在每一次伤害与袭击席卷而来的时候,都能够坦然的面对,一种成熟的姿态,绝非歇斯里地的哭喊,这几天一直在思考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得出的结论是:支撑着一切的是——我早已洞察全局。      所以,很努力很努力的想要成为一个聪明人,而不是被人利用的蠢货。      开水器从红灯跳到绿灯,自动输入的水源达到沸点之后迅速被煮开,沈夜遥注视着温度仪上摆动的指针,时光在记忆的绑缚下开始倒退。      出乎意料的是,南区的实验室竟然有人在上课,下课铃响,从教室里蜂拥而出的人群,混乱中撞到了人,沈夜遥慌张地丢下一句“对不起”,避开了一波人潮,却在绕进僻静的小路走出没多远的地方,听到身后传来讶异的声音,“夜遥学姐?”      还是被人认出来了。      女生翘了一节体育课,与沈夜遥并膝坐在学校附近的一家甜点屋,上学时间,店里的客人少得可怜,沈夜遥抱着双臂,整个人陷在沙发里,一手拿着咖啡勺,一手疲惫地扶着额头:“苏薇,你拿什么相信我,在那种慌乱的情况下,连我自己都混乱了……没有人相信我,也没有人愿意跟我一起回忆整件事……你,明白吗,我心里的感受。”      “可是我相信!”郑苏薇突然提高了声调,“那天……我,看到了……”      “看到了什么!”搅动咖啡的勺子戛然停滞,沈夜遥瞪大了眼睛,看着郑苏薇。      郑苏薇咬了咬嘴唇,说:“我看到……是凌辰学姐她死抱着开水壶……跌下楼梯的……不是像当时论坛上描述的那样,说是你推她下楼的。”      唯一一个站在她这边的人,沈夜遥觉得自己的耳朵有瞬间的失聪。      “请原谅我……原谅我当时没有勇气站出来……”      沈夜遥陷入了沉默,直到走出甜点屋,才对战战兢兢的郑苏薇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事情闹得再大,家还是要回的。      一度以为熬不过去,直到时间这条悬河冲淡了时光中所有突兀的,尖锐的尘粒,但最终还是在各方过分抑制的静阒中,度过了最艰难的一段时间,父母终归是父母,血浓于水,冷战的积点达到燃点之后,一切还是会逐渐趋于平衡。      有钱有势是无形的资本,父母摆平了校园中刮起的旋风,紧接着为她办理了转校手续,      走的时候还有人为她举办了欢送会,做戏做了全套。      然而,这个事件由始至终都没有人站出来问过沈夜遥一句,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两个曾经看似连体婴的女生会彼此憎恨到要把对方搞垮的程度。      意外的是,新学期开始的时候,在人群里看到了熟悉的面孔,易江城始终没有放弃她,大概是最大的安慰了,惊讶地问道,“你不会也跟着转学了吧?”      男生面容轻松的摸摸她的头,“反正这边的学区离家比较近。”      被女生问到,“你怎么说转学就转学,你爸妈不管你啊?”      男生尴尬地笑了笑,先往前迈了几步,走远了,还不见女生跟上来,他回头说,“你忘了吗,他们根本不管我。”这个时候已经忘记了男生之前跟自己大概说过他家的情况,也忘记了自己之前恨他不够信任她,那时候用一个拥抱抵消了所有的顾虑,就因为当时单纯的以为“再也没有人比你对我更重要”。      后来当沈夜遥对闫青叙述整件事的经过时,孤立于事件之外的男生,不解地问女生,为什么不把这些话告诉易江城,还有她的父母。      女生苦笑说,我很喜欢一本书,那里面说过这样一句话:所有的解释,都是人们为了美化自己的道德,解释是蒙蔽别人的眼睛,减轻自己的罪恶,掩饰自己的过失,而叙述的一个美化自己的故事。版本不一,阐述的不过是一个共同点——我没错,我是被逼的。      “如果你也去看看这本书,你会懂的。这是一个关于欺骗与爱的故事。”      当时闫青说了一句很让沈夜遥意外的话,“这本书,我看过。”      两个人相视一笑,其实相互懂的对方,有时候也是很简单的事情。      我们执着的要找到那个对的人,当对的变成错的,错的又变成对的之后,才发现“对与错”从来都没有标准答案。      而在当下。      光线从明媚至虚透,女生伸手用五指掩住夕阳的明耀,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失去耐心地从口袋里摸出振动的手机,几十个未接来电,刚准备将署名“易江城”的电话摁掉,结果,电话那头的人很有自知之明的先放弃了,这样也好,女生正打算把手机放回口袋,屏幕的光度又开始一明一暗地跃动。      有想过,如果有这样碰巧的时机,那一定是命中注定。      可是,真正亲眼所见,还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接起电话。      男生在电话那头声音梗塞,有几秒钟的凝滞,在听到女生说,“你再不说话,我就挂电话”了之后,男生开口说:“遥遥,你至少得给我一个解释的机会……”      沈夜遥生尽量把语速放慢,不让声音将情绪暴露,淡淡地说了一句:“易江城,我们又不是恋人分手,就算是做不了最好的朋友,但至少还是见面会打招呼的关系……你觉得呢?”      空气在时光间隙缓慢地流动。      沉默的回应与敏感的神经触礁。      “……你,在听吗?”沈夜遥察觉到异样,忍不住先开了口,“喂,喂……我要挂电话咯。”      电话那头发出“呜呜”的抽噎,沈夜遥仿佛看到了男生缩在暗黑的角落,握着手机,感觉到他努力捂住嘴巴不让声音露馅的压抑。      颤动的声线,加重的呼吸,拉长的时间线,缓过神来,发现了“原来你哭了”这样的事实,所以,心软了,再也说不出狠心的话,沈夜遥调整呼吸,长吁了一声之后,对易江城说,我们……见个面吧。      要多难过的事情,才会无力地选择流泪。      记得易江城上次哭还是初三那年,沈夜遥和人打了一架,整个事件有些过分了,她脸上挂了彩不敢回家,顶着两只熊猫眼去江城家。      突然而至的灵感,想知道自己如果真的出事的话,对方会不会紧张。      于是,来之前先做了一点手脚。      以至于男生开门的刹那,看到女生瘫软地靠着门框,就惊呆了。      沈夜遥按着腹部的那双手全是鲜血,朝着易江城努力地笑了笑,整张脸却早已虚弱的失去了血色,“江……江城……”话音钝弱,“我……好痛啊。”头一歪,倒在了地上。      易江城几乎连思考的空缺都省略,慌张地将女生抱进家门。      他颤抖地握着女生的手,焦急的拨打急救电话,结果被突然“诈尸”的女生阻止了,“哎呀,这不是血啦!是番茄酱!”      有那么几秒钟,易江城全身僵硬的注视着沈夜遥,从她的话中理解过来,用手指沾了她脸上的红色斑迹,吮了一口指尖触动味蕾的红酱,而后沉默的转过身走进洗手间,许久都没有出来。      女生听见潺潺的水声流动的声音,蹑手蹑脚地走到洗手间门口站定,小心翼翼地问:“江城……你生气了啊……”      水滴从面孔上削落,男生始终没有抬头。水渐渐干透。      “喂,真的生气了啊……”      男生的喉结动了动,屏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      “对不起嘛。没想到你会当真……我也很吃亏啊,身上的T恤是当季CK的最新款哎,现在算是报废了……哈。”      声音与水花相溶。      嘀嗒。纯净的液体凝结成一滴静默的泪。      女生在震惊的片刻,尚未反应过来,被男生强有力的肢体所左右,“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突然被男生的力量包围住,紧紧地包裹,他眼角的泪,瞬间滑落,温热的顺着女生的脖颈停留在颈窝。      这是女生第一次看见男生掉眼泪。      因为生与死,因为生命中交织的羁绊。我们生命中都会出现这么一个人吧,总觉得这个人的存在不可或缺。      席卷的黄沙,狂波惊澜扯动的海岸线。      清晰的回忆逐渐变得浑浊,回到现实。      在光的阴影下,被遮掩住的男生的另半张脸上有擦伤的痕迹。      几天不见,却仿佛隔山又隔水。      早之前预计好的剧本,在这个时候,全都成了一纸空白。      沈夜遥扳过易江城的脸,嘴角的淤青看得更清楚了,“喂!你的脸是怎么回事?和人打架了吗?”      男生有几分固执与胆怯,捂住脸,扭过头,拼命地闪躲,可分明连解释的语气都开始含糊了:“没……没有啊……不过是前两天走路……”      “不小心撞到了电线杆!”后半句话竟然被女生一字不差地解读,男生发窘地睁大眼睛看着沈夜遥,连最后的底气都丧失了,勉强凑齐了应对的答案,“你怎么……知道?”      沈夜遥无奈地笑笑,“江城你真的不会撒谎。”      女生自然没有看到有八卦者拍下了一周前的追车事件,一张男生疯狂奔跑的照片,被人用一句话概括“学委是在拍偶像剧?极速奔走?”,上传到微博,惹来更多好事者的揣测。      其实他也会在潜意识里追逐你的身影,就算是用价值观鄙夷偶像剧中不靠谱的情节,还是会奋不顾身地想将你挽回。      只是当时低下头,对着两个人的合影发呆,思想徘徊在是否删除照片这个问题上,忽略了人行道上奔跑的男生,几度推开拥堵的人潮,奋力要追赶你的脚步时,一脸的急躁与惶恐。      在这个时候,男生却以为她早就看到了微博上被同学转发的照片,甚至是事发当时就心知肚明,只是不愿理睬而已,他支吾着说:“遥遥,我……”话还没说完,眼眶就红了。      不是脆弱到遇到一丁点事情就会哭鼻子的小男生,然而触到了心中的某个点,就脆弱到岌岌可危。      “这不是你的风格吧?什么时候变得吞吞吐吐了?”沈夜遥故意扭过头,把视角落在别处,淡淡地说,“那天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对了,你、现在和她怎么样,表白了没?”      “沈夜遥!”易江城加重了口气,把这几天积累的悲哀推至一边,扳过沈夜遥的肩膀,愤愤地直视她的眼睛:“我跟你说过很多次了,我和凌辰没有关系!你不要每次都将你的观点强加到我身上,行不行!”      女生反抗了一下,结果被男生更加用力地抵在了墙边。      “走开走开,不要碰我!”手臂上还残留着男生的温度,低埋的脸颊上,流下了委屈的眼泪。      “遥遥,因为我们太熟悉了,熟悉到我原以为省略那些复杂的步骤,你都能感觉到我心中的真实想法。”      两个人怒视了半秒钟之后,易江城说:“你……是在吃醋吧?”      女生不禁冷笑了起来,“吃醋?开什么玩笑,我、不过是为你感到可悲罢了……”      男生眼中的失落感如陨落的流星,光芒瞬息而灭。      可是,既然到了这个份上,要把话说清楚,那也不用客气了吧,女生冷言道:“小孩跌倒时,若左右一瞥,没有大人在身边,竟便不哭,干脆自己爬起来算了——有人呵护你的痛楚,就更疼。没有人,你欠矜贵,但坚强争气。”      凌辰她就是那种人,明知道她的秉性,为什么还要成全?      在回忆中你是连晚餐吃什么都犹豫不决,要向我再三确定的男生,磨叽到春游远足的前一晚还要打电话向我反复确定有没有带驱蚊水,创口贴,急用药,结果第二天自己包里还会另塞一个备用小药箱的男生。      在印象中你是完全不会开玩笑的男生,但是,你每一次说话,她都能被你逗笑。那种笑不是轻易伪装就能映在脸上的,作为女生的话,第六感就能察觉到的动静,在心中组合排列,最后,得到了最不愿接受的结果。      原来……真正两情相悦的是你们。      我可以接受不完美的你,却没法面对属于别人的你。      听完沈夜遥的“有力证词”之后,易江城一怔,“遥遥,你怎么变得偏激?”      “没办法……人都是偏激的,不是吗?就像人从一出生,心脏就注定是偏的。江城你现在不是我的人了,我就是这么想的,所以,江城就去追求自己的幸福吧,被我拖累……应该是很痛苦的事情。趁着我们还有一点美好的回忆,到此为止,是最好的结局吧。”顿了一下,想到男生之前的质问,又补充说:“再说……不是变得偏激,是一直都是这样,只是你缺少一双发现的眼睛。”      “你……确定吗?”      “江城,我再说一次,我真的真的是认真的。”尽管舍不得,尽管不忍心,但态度是认真的——宁可做推开你的那个坏蛋,也不想等到某一天听你说“对不起,我要去守护别人了”,成为被你抛弃的那个人。      沈夜遥憋足了一口劲,用力推开易江城,以为可以逃脱成功,结果被男生又拽了回来,愤懑的,压抑的,无法宣泄的,“你不是也从来没有考虑过我的感受吗?”一句话道出了男生心里压制的情绪。      其实早就注意到你了。      在你还没发现我的时候,就已经在脑海中假设过很多次我们相识的画面。      一直想成为你心目中那个完美的男生,成绩好,谦逊,温柔,不计较得失,只是没想到我的沉默到最后,成了对你“漠不关心”的证据。      在你闯祸的时候,是谁在替你善后,以至于你可以纵情放肆,不计后果。      “正因为我相信的人是你,所以更要卖力地去弥补……不管你做的是对是错,结果我都可以替你承担。”      女生一怔,琉璃般透亮的瞳孔迅速放大,吃惊地看着面前的男生。      不管你做了什么,始终没有抛弃你,在你身后,默默为你善后的人,你是习惯了接受,自然到觉得我们之间根本不需要说任何感谢的话,还是从来没有注意到他的付出。      “我喜欢人是遥遥你啊……”终于把话说出来了。      不是第一次被告白,却激动到几乎耳鸣,对周遭的一切杳不可闻,只听见他的声音,他说,我喜欢的人是遥遥你啊。      易江城似乎担心不够正式,在调整呼吸之后,抬起头,凝视着女生的脸,又生怕她在确认之后,会惊恐失措的逃跑,于是,用双手抓住她的肩膀,又说了一次。      “沈夜遥,我现在必须跟你说!我喜欢你!”      其实这个人他曾经是她最想在一起的人,被人认为是滥交也好,不懂珍惜也好,全都是想看到这个人紧张的神情,然而,他脸上的表情从来都是轻描淡写,难道就因为她曾经跟他说过一句“我只是年轻贪玩”,他就会毫无条件的相信她总有一天会从良吗?      从来都没有担心过“情敌”这种生物的易江城,你凭什么让我等那么久。这句话的力量化成卑微的液体,在女生的眼眶打转,她忍住不哭,从男生的手里挣脱开,说了连她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话,“太晚了,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      很无奈的说了没人会相信的谎话来堵塞下文。      可是,你知道吗,我一直在等,等一个人的出现。这个人他会在深夜为等我一通电话而迟迟不睡,他会在半夜收到我的短信后明明很困却撑着眼皮回复我,他会在我受了委屈被误解的时候第一时间冲过来抱住我,告诉我什么都不用解释,无论别人说什么他都只相信我。      这个人我等了很久,很久,我找好了目标,期待着他变成我想要的样子。      但是,他却会在夜晚接不到我的电话,先打过来跟我说晚安早点睡。他会在十二点准时关机让我的深夜短信石沉大海,第二天才得到回音。他会在我受到恶言诽谤的时候,责怪我以前怎么不懂好好做人……      你给我带来的伤害,不是一句“对不起”就可以痊愈的伤口。      而曾经以为你是我随时转身都可以遮风避雨的挡风墙,这个,你不知道吧。      女生紧咬着丧失血色的嘴唇,半晌,摇着头,有了一丝的松动,“你正直沉稳,你优秀理性,你深知大礼,懂得如何不会迁怒于人……而我,却是跟你相反的那类人,这段日子我想了很多,易江城,我的人生糟糕透了,所以,想想你的未来,想想你的前途,还是不要再掺和进我的人生吧……”      “那天我说的话是认真的,凌辰也许比我更适合你。”      已经无法控制情绪,沈夜遥趁着自己还有一丝理智的时候转过身,可是,男生却像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住女生的手臂,猝不及防的在她身后紧紧地将她收入怀里,冰冷的鼻翼贴在女生的脖颈上,执迷不化。      易江城的眼泪……      第一次找到恋爱的感觉,第一次为了找到自己的位置而变得叛逆,第一次为了驱赶情敌而大打出手,第一次决定放弃坚持了那么久的感情……      我们为什么要害怕“第一次”,因为从来没有做过,而退却?      每一天都是“第一次”,每一个早晨都是崭新的,同一天不可能重复过两次。      只要有了第一次伤害你的经历,深深地在你的胸口插一把匕首,以后就不会再心痛。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要害怕……连迈开脚步,这个小小的动作都无法完成呢?      “不……不能走!”      女生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泪不受控制地掉了下来,男生坚定的声音在耳畔回旋,“对于我来说,合适我的人,只有你,沈夜遥。”      “给我一个保护你,不让你受伤的机会……好不好?”      在意的人,只要一句话,就能改变你所有的决定。      然后,你逐渐理清自己之前所做的“令人发指”“忍无可忍”的事,看到了在千万个用来瞎扯的无理取闹的论据后面,只因为躲藏着一个致命的论点——我喜欢你。      “我可以答应你,那你也要答应我一件事。”      “……你说。”男生的情绪还没有缓过来。      “你先答应我。”      “好。”      “不要再管凌辰的事了。”      街角的路灯瞬间点亮,将两个人的影子拉长在入夜萧茫的景色中…… ☆、第七话 光年之外的友情之刃   承认关系后的第一次见面,沈夜遥在起床之后,煞费心思地对着镜子研究了好一阵今天的着装打扮,说起来外套都是要穿校服,但女生却为内搭的衣服苦恼。      出门前还抹了最喜欢的香水。      女生想想觉得有趣,分明是熟悉到每天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人,但转换了关系之后,还是对自己的着装打扮在意了起来,生怕一丁点细节不到位,就会成为对方不喜欢的人。      女生出门前对着玄关的镜子练习笑容,嘴角微扬,透出幸福的气息。      小小的心思突兀地彰显。      所有模拟的场景在脑海中倒带重放,无一例外的是男女主角浪漫的相拥湿吻。女生无奈地摇头,晃走大脑中不矜持的画面,笑眯眯地打开门,易江城就站在门口,同样微笑着看着她,“嗨,早上好。”      往日中自然的问候,在这个时候说出来显得有些怪异,沈夜遥傻笑着走到易江城跟前,脸颊红透,“早啊。”      男生拎起手里的肯德基早餐,“你最爱吃的法风烧饼。”女生一边感叹着这个要到好远的地方买,一边笑嘻嘻地接了过来。      接着向往常一样,女生边走边吃早餐,冒冒失失的吃得嘴边都是碎末,男生细心地为她清理,狼吞虎咽的,几乎要吃完的时候,才想到说,“江城你怎么不吃早餐?”      易江城这才敢抱怨说,“谁让你磨蹭了那么久,我在门口等得都前胸贴后背了,只能先充饥了啊。”      沈夜遥大大咧咧地抹了一下嘴巴,看到袖子上抹开的印迹,猛地想起今天还特意擦了唇彩,“哎西……”发了一声感叹之后,郁闷的把脏了的袖子掩了掩。      男生没有注意到女生脸上扭捏的表情,温声问道:“遥遥你中午想吃什么呢?”      “怎么啦?我想吃什么,你就给我做什么吗?”      虽是随意开口的一句话,却把男生吓了一跳,“吓?”      “欸……我还以为江城你为我亲手做了便当呢。”女生一脸遗憾地撅起了嘴,眼角却露出笑意。      易江城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这个难度好像很大。”难以启齿的是,父母离家的这几年,聚少离多,多为一个人生活的日子里,陪伴自己的不是妈妈搭配合理营养美味的精美料理,而是让人几乎要吃到吐的外卖饭盒。      很想说,你不是知道我的情况吗,可是话到嘴边,又咽了下去。      视线微微偏移,看到女生漫不经心地埋头走路,盯着脚尖,一下跳到台阶上,一下又回到平地上。      潮湿的季节,空气中过大的湿度,严重影响了路面。      易江城刚想提醒她小心点,结果沈夜遥已经脚底打滑,若不是他眼疾手快地抱住了她的腰身,她早已摔得四脚朝天。      同样的,失衡的瞬间,早已记不清空白一片的大脑中闪过了哪些画面,只知道虚惊一场之后,缓过神来,沈夜遥发现自己一只手紧紧地抓住易江城的衬衫衣襟,而另一只手则被对方紧紧地攥在手心。      “你也太不小心了吧。”男生的语气中带着数落的意味,可眉梢一搭,脸上又写满疼惜。      女生笑嘻嘻地走到与男生并肩的位置,想要抽回的右手,被男生使力抓得更紧了,诧异地对视了一秒之后,女生僵在那儿,“唔,这种感觉……好像有点奇怪。”声音越来越细微,感觉到手心黏黏的汗渍,而惺惺相惜的温暖,取代了先前的所有不安,以及那些怪异的情绪。      心跳填堵了车水马龙的喧哗,两个人静静地走了一路。      “这样的画面,在梦里也出现过。”      如同一颗小石子掷向平静的海面,波澜推注,心起涟漪。      沈夜遥很想假装不那么在意,但“噗嗤”而出的笑声,还是出卖了内心的想法,于是,她厚脸皮地嗔道:“这么说来,江城你一直暗恋我咯?是不是没有我,你就不行啊?”      这样的对白,在百分之六十五的偶像剧中都会出现,男主角往往会深情地捧住女主角的脸,温柔地说,当然。为了迎合收视群体的口味,还有百分之三十五的偶像剧中会设置腹黑的男主角,说出相反的答案,气得女主角恨不得马上就转身走掉的时候,再补一枪,说,你今天走了就别后悔,不出三分钟我就能找到比你更好的。当女主角再度恶狠狠地回头瞪眼时,男主角二话不说就一个热吻。      女生在心里盘算着,任何一个版本她都是能够接受的,低下头,面颊不知是因内心的想法,还是被清晨的寒气冻伤,红扑扑的,藏着心事。      然而,在这个恰当的时机,易江城做了让沈夜遥吃惊的事情,右手落空的温度,仿佛没有缘由的疏远,女生诧异地抬起头,顺着男生尴尬的视线,才发现了远处有几张疑似自班同学的生面孔。      远远地看到熟悉的面孔,才慌张地松开手,减慢脚步,退到了后面?      差半步的距离,不平衡的画面,在上帝的视线中失衡。      女生的心里落下了大大一截,脸上的笑容再也挂不住,赌气地加快了步伐,就这样把男生甩在了身后,渐行渐远。      很多事情,在事后有了恍然大悟的觉醒时,也就学会了细节上的推卸责任。而事发当时,我们却执着于这事情的本身。      两个人一前一后地进了教学楼,走在走廊上,脚步是唯一的协奏声。男生悔恨莫及地注视着女生倔强的背影,却始终没有勇气追上去。      心里有太多顾忌。      夜遥虽然喜欢声张,但也注意形象,不喜欢在公共场合与人拉拉扯扯。      况且……惹到她生气了,一时半会儿也小不了气,硬碰硬的话,情况会更糟糕吧。      男生抱着这样的心情,一直没敢作出表态。于是,一路尾随。      清晨的教室,周末收集的八卦在聒噪的谈话中肆虐扩张,癖好相投的自成一堆,本身就不太大的空间被分割成好几块地界。大部分是女生。      沈夜遥面无表情地回到座位上,将书包往抽屉里一塞,也不管书桌上摊着的各科的练习卷,二话不说,匍匐在课桌上,一动不动,像是睡着了。      易江城也紧跟其后地走进教室,才出现在某些人的视线里,就瞬间成了焦点。      “哈哈哈,说曹操,曹操就到。”      沈夜遥故意调整了一下姿势,透过手臂的缝隙瞄了一眼某人。      其中一个女生举着手机,朝着易江城晃了晃,“嘿嘿,学委,有些话你自己不肯说,就不能怪我们太有敬业精神咯?”      接着又有人搭话,“最近隔壁班的团支书好像找学委大人你找得很勤啊,是不是有机会发展一下,成为学委夫人?”      易江城默不作声的,只是尴尬地朝她们笑笑。      向来都是班里的沉默分子,却得到女生的一致好评,认为是心目中男友的最佳形象,儒雅,安静,不失温柔,永远的绅士。任何人的求助,他都不会拒绝,谁都与他装作关系很好的样子。      有女生洋洋得意地说:“看我说的吧,那女的微博里写得没错。学委,我们手上有证据哦!”      提到“微博”两个字,似乎吊起了男生的某根神经,他忽然三步并两步走过去,抢过了那个人的手机,可还是有人将那段关键的话,读了出来:“喜欢你,想把一切能给的都给你,不管是出于同情还是怜悯,请你看到我从尘土里卑微地仰头来追逐云端的你,就收下我给你的全部吧!”      真恶心。沈夜遥想到自己早上还吃了易江城买的早餐,就觉得反胃。      沈夜遥仰起脸,随手拎起一本书,朝着发出噪音的那个方向,狠狠地扔了过去,“到底还让不让人休息了!”      有埋怨声,却也只是压到舌尖,含糊地发出,“你以为这是你家啊。”      男生与女生视线相交,前者有欲言又止的仪态,后者却拒绝接收一切的信息源,又恢复了先前的睡姿,这时候,之前朗读的人突然提高嗓门说,“啊啊啊!学委,别删别删!这是我辛辛苦苦做的图啊!”但后半句已经在努力压低音量。      如果不是真的,如果她们没根没据,易江城也不会失了仪态的上前抢夺,还要毁尸灭迹。      沈夜遥苦笑,已经习惯了空穴来风的绯闻,但却不代表可以不在乎。      很想问问那些人所说的证据是什么,可又拉不下脸。      中午,两个人约好了在天台见面,一起吃午餐。      天地交接的地平线,薄日泼墨般的在苍空洇开一层水粉似的印迹。      在雾霭朦朦的初冬,接近梅雨天气的潮气扑面而来。      到了中午,天气仍旧不见好转。      沈夜遥倚着天台的栏杆,收回视线,从口袋里摸出手机,输入“我已经到了”的内容      之后,迅速地将短信发了出去。一个早上抛物线似的心情滑坡还没有在易江城事后极力的解释中恢复过来,说什么没做好准备,说什么在适当的时候一定会昭告天下,这样的话听起来诚实的含量很低,更像是缓兵之计。      可是有些话题已经不想再继续了,于是勉强与之和好了。      毕竟正式在一起的时候,还没超过二十四小时,不是吗,一丁点谅解与信任都没有的话,说起来既不符合两个人已经认识那么久的交情,又不符合恋人交往的准则。      然而,两个人始终是未公开的,秘密的关系。在别人眼中不过是有点暧昧,但实际上“已经是恋人”的消息,却仍旧处于密封状态。      对于这个事实,沈夜遥始终耿耿于怀。毕竟之前交往过的男生,虽说她都只是抱着玩玩的心态,但他们中也不乏认真的家伙,他们都是那种两个人交往了,就恨不得让全世界都知道的人。      易江城提着午餐来到沈夜遥身后的时候,她依然陷在思考里头,托着下巴,望着眼下的风景发呆,“遥遥?”提高声音叫了她的名字,女生才回过神来,眼中的茫然尚未脱尽。      不高兴的心情,显而易见。      可是男生还是在极力活跃气氛,明明不是擅长说笑话的人,却一个劲地说冷笑话。女生冷漠地打断,看着男生放在膝盖上一直都没有打开的便当,说:“我饿了,中午吃什么?”      分明是自己先展开的话题,但当男生开始兴奋地介绍排队为了买到她爱吃的便当花了多少时间,甚至是在店里等候的空隙,看到的那些好笑的事情的时候,女生却走神了。      插在口袋里的指尖触碰到冰冷的手机,那里面还躺着与闫青互发的短信。最早的一条是刚被表白的时候,回家发的,很想与身边的朋友分享这个消息,忽然发现能够与之聊到这种话题的人,从手机里已经翻不出来。于是,发给了闫青,简单的一句话:我和易江城在一起了!!!      直到凌晨才收到了回复,是更简单的祝福:恭喜你。      当时看不出语气,也读不出心情。此刻,沈夜遥忽然有了出乎意外的觉悟,很想问闫青,是不是根本就不看好他们。      收回游离在外的思绪,沈夜遥发现易江城的目光正注视着她,“在想什么呢?”      算是在一起之后的第一次约会吗,虽然不太正式,但也是两个人以恋人的身份,在一起度过的第一段时光。      可是,竟然忍不住走了神,脑袋里想到了另一个人。      女生轻轻地摇头,不做解释,打起精神问男生都买了什么好吃的,男生的眼中悬浮着失落的情绪,女生的表现无奈地证实了他的猜疑——果然没有认真在听他说话,分明已经说了午餐的菜色,而她一个字也没有听进去。      但易江城还是不厌其烦地将之前说过的话,又说了一次。可沈夜遥认真听了,又嫌男生太啰嗦,打断道:“肚子饿死了,开吃吧!”      男生笑女生太猴急,解开外卖包,女生立马凑了上去,冬菇滑鸡饭,热气腾腾,香气扑鼻。女生接过饭盒就狼吞虎咽地吃了起来,全然不顾淑女形象,在易江城面前是不用顾忌这些的吧,沈夜遥对这一点从来没有怀疑过。      吃到一半,女生忽然想到了什么,像是自言自语的,“欸,今天怎么没见闫青?”      “我……也不知道啊,这几天一直没来。”男生顺其自然地接话,把碗里的一块鸡肉夹到女生碗里,“……你们很熟吗?”      “还好吧。”女生漫不经心地回答道,还记得看电影的时候给闫青的那通电话,分不清对方所处的环境,却无法忽略从听筒中得到的信息,是一把疲惫且充满倦意的声音,却又不失温柔的女声,她说,闫青你走吧……      记忆是飘零的碎片,又将沈夜遥拉回了当时的那种糟糕情绪中,想起那时候,一个人      在黑房子里,屏幕上倒映着的青春影像,一直在质疑的“易江城是不是根本就不喜欢我,只是我自作多情”的论点,正反论据将大脑占据的那些天,让我倍受折磨的人,明明是……现在就坐在我身边的你啊。      一个点,引爆无数怪异的情绪。      对一个人生气根本不需要实质的理由。      女生将饭盒里的菜饭戳得稀巴烂,往男生怀里一推,“吃饱了!”      易江城一看饭盒里的剩菜剩饭,抬起头,发现女生已经走到了楼道口,很想说你明明才吃了那么一点,你的饭量我还会不知道吗,也很想说知道你喜欢吃那家店的冬菇滑鸡饭,理由是汤汁特别美味,于是,厚着脸皮让老板多加点量。原以为得到的会是你幸福又满足的微笑,结果,确实沉甸甸的饭盒,还有你冷漠的背影。      短时间内,唯一还能从脑海里拼凑完整的话是,“遥遥,你要去哪里!”      然而,最后,还是没有回答。远远地,只是看见沈夜遥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拨打的是他未知的电话号码。      隐约可见的,两个人之间的最后防线,不能跨越的距离,就算是能够称作恋人的对象,也不能追根究底得到的答案,易江城很想追上前的脚步,但最终双脚还是牢牢地固定在了楼梯口,视网膜中女生的背影消失在了下一个拐角。      走进视线更狭窄的空间里——传说永远不会被教务处的人发现的抽烟爱好者聚集地,沈夜遥拿十块钱换了一根中南海。      长着青苔的墙壁上留下了无名氏的涂鸦与口水诗,女生吸了一口烟,把手机听筒调成了外放音之后,她想朝着天空潇洒的呼出了一缕白烟,结果,却狼狈地呛了好几口。因为吸烟的技术很差,她一度觉得自己并不是真正意义上的女流氓。她没有烟瘾,只有心情郁闷到无处发泄的情况下,她才会想到抽烟。她还觉得抽烟的坏处实在太多,比如说有伤皮肤,比如说会在牙齿上留下难看的污垢,比如说会死得比正常人早,又比如说最致命的是易江城不喜欢。      手机屏幕上显示着闫青的名字,而拨出的电话一直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      同一首炫铃歌声,女生几乎听到失去耐心,挂掉重拨,竟然就转到了已关机的提醒业务。      这个时候根本猜不到肉眼无法见的信号连接的另一头,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手机已经连续响了无数次,在静阒的密闭空间里,显得格外的突兀。      “去接电话吧,应该是有重要的事情。”逆光坐在床上的女生捋了捋飘到嘴边的长发,面容憔悴地仰起脸,笑容却没有消失,“闫青,你不用担心我,我真的没事了。”      “都说爱情是你情我愿,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我不怪他,也不会恨他,会被他一次又一次地骗倒,是我自己太傻。他说走就走,从来就不把我当做一回事。”      “你不该为我去找他的……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我和他打架的时候就知道,他连女人都不让,怎么还可能跟你讲道理……”      “闫青,谢谢你,真的。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太过分了,很多事情都是我害了你,每次遇到糟糕的事,第一个麻烦的人,总是你。让你陪我难过,陪我失恋,又陪我……”      女生没有讲话说完,低头,目光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腹部,她摸摸肚子,温声说:“不过,我还没有想好。闫青,我以前看小说,觉得那些故事讲到女生怀孕了想要打胎的情节特别俗气,千篇一律的,没有任何创意可言……说什么在保住孩子还是打掉孩子之间纠结,我一直说这些话都是为了占据篇幅而已,真正的结果,基本上用一句话就能概括完。”      手机铃声又响起来,打断了女生的独白,于是,她又抬头看了一眼顺光站在那儿一动不动的闫青,他像石化的雕塑,已经保持着这个姿势站了好久。然而,女生看见的,只是      表象,男生双手插在口袋里,十指攥紧,关节越发凝白。      “闫青,我想要这个孩子。”这句话在女生的心里酝酿了好久,终于说了出来,可是,从来都是以勇敢面应对闫青的她,第一次在做了决定之后,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她努力地避开了,避开一场暴风雨的侵袭,但最终还是没法忽略在她耳边炸开的粗暴的声音,“啪”的一声,闫青口袋中的手机以抛物线的幅度擦过她身边,落在墙角,摔得七零八落。      它,再也不会中断她的倾诉了。      可是,它的主人却让她感到害怕,这股强大又坚定的力量,她是第一次看见它从他的体内爆发出来。      闫青几乎冲到了她的面前,像受了伤的小兽般,紧紧地抓住她的肩膀,“余果!你能不能清醒一点!别再干蠢事了,好不好!你想要孩子,你母性大发,你可以跟别人好,你可以无视我对你的感情,你可以找一个好人嫁了,他可以没有钱,他可以长得又老又丑,可我只想他对你好!对你忠诚,不会骗你,这就够了!”      平静的海平面之下,暗涌无声地激进。      汹涌的波涛,席卷而来的狂风,打破了伪装的平和。      忍了那么久的余果,终于落下了眼泪。      闫青陪她那么多天了,她一直都忍住没哭,在她发现自己用生命坚信的爱情又一次引爆了信任危机的时候,在她发现那个她爱的人在骗着她的同时还骗着很多女人的时候,在她发现自己在一次又一次忍耐到限之后依然透支着那些卑贱的信任的时候……她全都忍住了,这么多年受的委屈与疼痛,可是,现在却怎么也收不住地落了下来。      “闫青,这孩子有一半的生命还是我的,我不想……真的不想就这样把他杀死……你知道的,每个人都有生的权利。呜呜呜……”      “这孩子一定会恨死我吧……可是,闫青,怎么办,我真的没有办法要他……就算很想很想留住他,也没有信心将他养大……”      女生的抽噎声越发急促,到最后几乎泣不成声,更无法将一句话讲完整。      哭泣抽干了她身体里的最后一点力气,这么多天,她一直都不肯休息,哭累了,她才在喘息中浑浑噩噩地入眠。      男生的姿势始终僵硬地保持着,他的外套上留下了女生干皱的指印,他用手背擦了擦脸,有几分的迟疑,才记起眼角绽开的皮肉还没恢复,而手背上洇开的液体,也因片刻的困顿,沾湿了擦破伤的皮肤,疼痛钻心般来袭。      闫青倒吸了一口气,冲进了洗手间。      沈夜遥见到闫青是两天后。      因为易江城买错了她喜欢吃的雪糕口味,两个人闹起了别扭,再翻出之前的旧事,比如说感觉不到对方的在乎,比如说佯装生气的离开,想要得到低姿态的回应,结果,你给的回应全都是与我想象相反的。于是,定为户外活动的体育课,应当处于热恋期的男女生疏远的保持距离,后来开始自由活动了,易江城一句都没交代的消失在了沈夜遥的视线范围内。      莫名其妙的和好,又无缘无故的争吵。      恋爱的感觉,与一直幻想成为恋爱对象的那个家伙谈恋爱,就是这种感觉吗……      沈夜遥才发现,现在的感觉很糟糕。      如果是以前,遇上了交往中不愉快的事情,还可以和你吐槽,可是,现在呢……分明心中有疙瘩,却什么都说不出来,看到你惆怅的脸,下垂的眉梢,一脸愧疚又茫然的样子,我再也说不出刻薄的话。      放弃吗……从在一起到现在,短短的时间里,这样的担忧却不止一次从脑海中闪现。      温柔的暖巢失去屏障,连最后的一点幻想都剥夺。      分明是认识了那么多年的朋友,为什么在维持原本状态的时候,体贴入微,而成为恋人了,作为绅士的易江城倒是频频踩中沈夜遥的雷区呢?      “啊!真是太过分了!”女生气愤地跺脚,没有交往圈的她,独自呆在操场的沙坑活动区,显得格外不合群。如果不是因为易江城的话,根本就不会来上这种没有意义的体育课。      “给我一个保护你,不让你受伤的机会……好不好?”当初你那么说的时候,我以为你会主动来跟我道歉,以为你能容忍我所有的暴脾气,以为你会给我撑起温暖的□□。      然而现在,事实是无法诋毁的证据。      想到表白时许下的诺言,女生更加气败,握着双杠,狠狠地往前踢了一脚,再想起这两天传进耳朵里的关于易江城的绯闻,一口气不知打哪发泄,这样一来最糟的情况是不禁开始怀疑,易江城会不会还偷偷摸摸地去看了凌辰了,是不是两个人之间的联系还是没有断。      想起先前听到几个女生围在一起讨论微博上转发的消息,说到男生在听到“我要看你短信咯”的玩笑之后,最容易神经敏感。于是,女生突然地想要以此借鉴,心里对易江城的手机格外在乎,不难想到在与外界消息闭塞的校园,两个人之间最便利的联系方式就是传短信。      有了目标,开始在大脑中拟定计划。      结果意外的听见有人在背后喊她的名字,“沈夜遥,你的坐姿好像有点怪异。”      女生回过头,看见了闫青,再回神看看自己此刻的坐姿——左右腿分别跨于双杠两侧,蹲坑式的姿势,毫无美感可言。于是,女生懊恼又抓狂地从双杠上跳了下来,一开口就是不友善的,“你终于死出来了啊!”      闫青一脸汗颜地说:“你也太会说话了吧。”      没有营养的寒暄,难以持续话题,男生忽然话题一转,“和学委相处得怎么样?”      聊到喜欢的对象会有说不完的话,关于他的好,他的坏,找到了可以炫耀或者倾诉的对象,滔滔不绝的打开话匣子是女生最常有的表现,然而,沈夜遥却苦笑道,“就那样呗。”      听上去简单,却让人产生无限遐想。      说明过得没有想象着的好,现实与幻想的距离,在言语中暴露。      女生低头凝视着地面上沙砾,自言自语:“我觉得当时你跟我说,恭喜我,可能就是不看好我们。我觉得很多人要是知道我们在一起了,都会那么认为。又特别是知道我们俩交情的人,从初中到现在哎,虽然不是别人想象的从小一起长大,青梅竹马,那么亲密的联系……但也很不容易了吧,认识那么多年,都没有对彼此厌烦,但中间也没有变轨的感情,突然间就说成了恋人……听上去,很怪异吧。”      嘴角泛起的苦涩,成了一个人的独白。      知道有人在身边,但却感到异常地孤独。      这个时侯,内心最渴望的是,一个温暖的拥抱,握住的温柔的指触,甚至是被呼唤的自己的名字。明知道可能性微乎其微,但是还忍不住渴望得到。      凝练的风声,发出稀落的响音。      女生闭上眼睛,展开双臂,包裹着生命冰冷的气息。      过了多久,听到自己的名字。      “沈夜遥……”      “啊?”心有灵犀的,声音触动了心弦,女生仰起脸,对上闫青迫切的眼神。      “沈夜遥,我……需要钱。”      目光不可见的空气中的介质,瞬间凝滞。      这是闫青第二次跟沈夜遥借钱,上回的帐还没还,明白自己现在的求助有多无望。可      是,他必须要用这个钱去做一些事。      逆光没有看清男生的脸,沈夜遥调整了很腰疼的站姿,没有接男生的话,跳到光影的另一侧,这才发现目光直袭男生脸上淤青的痕迹,“哈?你打架啦?”      男生面无表情地将手枕在脑后,靠在双杠上,“这还不是拜你所赐。”      “吓?和我什么关系?”女生惊讶地叫了起来。      闫青摸了摸脸上被揍拳头的位置,说:“你没看到班群里的截图吗,不知道是从谁的微博里截下来的……”      “是什么东西?”      “你看了就知道了。”      男生摆出懒得解释的姿态,沈夜遥迅速地翻出手机,打开浏览器,上了微博。好几天没有上了,微博上有几十条新消息,还有很多条@她的信息,点击一看,有易江城在夜幕下奔跑的照片,也有她与闫青一起坐在沙县小吃的证据。甚至还有早上在班里有人大叫被易江城毁尸灭迹的某条微博,看到那个女生又顽固地将PS的图片发了上来,一边是易江城的狂奔图,一边是凤姐的照片,两者中间是早上被人朗读出来的那段露骨恶心的诗歌。      这件事之前也纠结过……甚至已经到达了“糟糕的回忆”,印刻在大脑的某块皮层。而现在,最有利的证据将之前的记忆颠覆。      沈夜遥几乎喜极而泣。倒还不是对整个事件的态度,而是那同学PS的技术实在太高超,搞笑图片与易江城早上面无表情删图片的样子,在女生的脑海交叉出现,那场景太有趣了。      “易江城是看到了这样的照片,因为吃醋,打了你?”      闫青无辜地笑了笑,“是不是因为吃醋,我可不知道,我只知道那家伙举着一部手机在我面前晃了半天,也始终没有给我一个机会看清楚照片,二话不说就一个拳头下来了。”      男生揉着脸,脸上的笑容始终没有消失,一直用这种不在乎的口吻叙述完了自己莫名挨揍的经历,下了一个结论说,“他一定比你想象的要在乎你。”      沈夜遥听了之后,杵着腰,笑得直不起身,被笑声冲得七零八乱的语句,不好容易组织起来之后,说道:“闫青,你说这话的口气跟家长似的,可惜我不是你的女儿,没办法让你将我托付出去哟。”      已经忘了之前尴尬的请求,两个人都笑了。      “其实你应该谢谢我。”闫青倚在双杠上,阳光穿透他的额发,光晕恰到好处的将他整个人都笼罩住了,沈夜遥眯起眼,“噗嗤”又笑了,“你也太看得起自己了吧,我为什么要谢你。”      “说话是有技巧的,如果我先告诉你,我脸上的伤是易江城揍出来的,你心里会怎么想呢?伤害了你朋友的人,就算现在是你关系亲密的男朋友,难道在你心中的形象不会降分吗?”      “不,我会说……你活该!”沈夜遥做了个鬼脸,然后笑着比划了男生脸上的淤青,预测要使出多大的力才能造成这样的伤势,自言自语地说道:“没想到易江城的手劲有那么大。”      闫青微微侧了下身,避开女生的目光,说:“当然不是他一个人的功劳。”      “欸?还有同党?群殴啊?”      男生的脸黑了下来,面无表情地说:“不关他事。”      “不说就算咯!”女生关心的话题已经不在这个问题上,走了几步,又转过身,恶狠狠地说:“拜托!一个在关键时候挂我电话的朋友,怎么算是重要到要将我男人比下去的至尊蜜友呢!”说完之后,女生心里有一丝侥幸,她是有意将他的地位提高,也是有意将他们之间的关系用亲密的友情来概括,在深不见底的心窝里,透不出明晰的光泽,那有意犯下的错误,其实连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要那么干。      果然,闫青反应过来,轻轻地笑了笑,否定了女生的归类,“我们的友情好像还没到达那么深刻的境界吧。”      “哈哈。”沈夜遥张开嘴,笑得有些讽刺,顺着阳光,眯起眼睛,“如果是这样,那我为什么要借你钱。”      旧话重提。      早已预料到的可发生的反应,但心里还是生出一丝无奈。      早知道就说话哄哄人了。要是性格圆滑的人,一定会给出这样的建议。      男生凝视着女生小跑离去的背影,他性格中滋生的那些偏执,偏偏热爱于那些“不可为而为之”而爆发的意外。      然而,是有把握的吧,是因为人生就带有某种特质,了解人类潜藏在内心的个性,那些丑恶的,脆弱的,隐藏的,不过是渴望被人发现,一语道破而已。      果然,过了一会儿,男生口袋里的手机响了起来,接起来,听到沈夜遥的声音,“如果你还想借钱,就告诉我,为什么。我给你二十四小时的时间,过时不候……另外,还是想跟你说,谢谢你。”      能够感觉到女生扬起的嘴角,闫青松了一口气,挂掉电话。      气喘吁吁地跑上教学楼,在快到教室的时候,还特意拍了拍胸口,努力调整呼吸。      假装是巧合性地出现,发现“你也在这里”这样的相遇。      恋爱的时候,哪个人没干过几件傻事呢?      “欸,果然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学委哦!”倚在门架上的沈夜遥,双手交叉在胸前,笑嘻嘻地看着坐在位置上的易江城。      男生在书桌上架着一本书,惊愕地抬起头,发现女生已经蹦蹦跳跳地出现在面前,“在看什么书呢?”      教室里只有他一个人。      男生动作迅速,以至于女生没有看见他匆忙塞进抽屉的手机。      她自作主张地将易江城面前的书合起来,撅起嘴巴,带着几分娇嗔地抱怨道:“都是你不好啦,你不在,其他女生练习仰卧起坐,我只能在一边傻站着。”      男生的思考不在这个点上,笨笨的,没搞清楚这里面的逻辑关系,一脸疑惑地看着女生,女生不了解他的心境,殷勤的为男生整理起了课桌,还数落他不懂书本归类。      生怕女生破坏了书本原本归置的顺序,男生抓住她的手,鲜有见到她温柔示好的一面,以往也总是有求于他的时候才会表现出殷切的态度,于是,不解风情地问道:“遥遥,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吗?”      沈夜遥心情很好,摇头的时候,还在傻笑,“没有啊,我能有什么事呢。”      男生一如既往的沉默,脸上没有多余的笑容,心事重重的。女生没有过多在意,回头望了一眼窗外的阳光,扯着男生的衣袖说,“欸,我们出去玩吧,不要光坐着。”      “遥遥,那个……”男生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女生却无暇顾及,兴致高昂地挽着他的手走向别处,无需再解释情绪的转变。      “哎呀,什么话都别说啦,整天蒙在教室里会石化的!喂,笨蛋,你总不想成为雕塑吧!”连拽带拖地将男生拉出了教室。      “哈,今天是周五吧,不用上晚修哎,这样的话……晚上我们去看电影怎么样?听说最近有一部新上映的片子,很不错哦!”      男生默默地接了一句:“好像……还是平安夜?”      女生掰着手指,认真地想了想,突然叫了起来:“天啊!这么重要的日子都被我忘了!      走啦走啦,这么特殊的日子,当然是二人世界啦!”女生的兴奋度再次被拔高,挽着男生的手走出了教室。      走得太急,男生忘记了带走塞在抽屉里的手机。      后来体育课结束,又在女生的催促下赶紧收拾东西,去赶准点开场的电影,“嘿,刚刚我还打电话预定了平安夜大餐哦,江城,晚上一起倒数吧!”      “可是……我们又不是基督教徒。”      “哎呀!这有什么关系啦!节日无国界!”女生激动地规划着,还不忘提醒易江城动作快点。于是,男生收拾了书桌上的课本与作业,就匆匆离去了。      而没有看见孤零零的手机,在黑暗的角落里,发出虚弱的光线,短信的提示灯始终在闪烁。      在学校之外的两条街,全市最繁华的商业街。      街心,彩灯与小礼品点缀着一株硕大的圣诞树,穿着圣诞老人装的工作人员在分派糖果,女生挤进人群里得到糖果后,剥开糖纸与男生一起分享,甜蜜的唾液在口腔分泌,延至全身。      继续往前走,到处充满了节日的气氛,小孩子穿着喜庆的麋鹿羊毛衫牵着气球在人群中奔跑,年轻的父母穿着同样亲子装,紧张的紧跟其后。幸福的情侣紧紧地攥着对方的手,不在乎路途的终点,在意的是身边陪伴的人。      电影院门口拥堵的人流排场长龙,目光可及的售票口在人潮的攻势下,显得遥不可及。      沈夜遥踮起脚,朝着前头望了望,一脸沮丧地:“就算是卖点大的电影,也不用那么多人主动来送钱吧!看来,平安夜把约会地点定在电影院,真不是明智的选择。”      女生舒展了一下四肢,抱怨道:“排队真不是省力的活……累死我了。”过分伸长的手臂,不小心碰到了易江城的下巴。      相比之下,站得并不比她轻松的男生,却一直保持着挺立的姿势,站在她的身后。      易江城左手提着她的书包,右手拎着排队之前沈夜遥在超市扫购的零食袋,了解她但凡决定的事情就不会改变计划,于是没有提议说“要不还是算了”或者“下次再看”这样扫兴的意见,而是问她:“累了吗,要不你到旁边的咖啡店先坐一会儿吧,等下轮到我们了,我给你打电话。”      女生听了之后,犹豫了一下,努努嘴说:“好吧。”心里不是没有遗憾的,在此之前,易江城以上洗手间为由,离开了一阵,过了好久才回来,当时,沈夜遥不是没有暗喜过,总觉得男生是找借口偷偷去买礼物了,结果,他回来的时候,两手空空。她抛砖引玉地问他,怎么去了那么久,他无奈地说没想到男厕所都要排队了。      沈夜遥垂头丧气的,离开了等待的队伍,才到咖啡店门口,手机就响了。      接完电话之后,木然地走进店里,按照往常地口味平静的点了一杯卡布奇诺。      甜蜜的弯道,苦涩迂回。      历经千万之后,不会在味蕾上改变的味道。      如同与赤道线平行的轨道,两个人玩一场叫做相遇的游戏,世界上最漫长的等待,焦躁不安的情绪在时光尽头成为风中抖动的木鸢,下车之后,看到站在站台上的你,怀着忠实不变的真心,完成了我们的约定。      卡布奇诺的密语,是完美的期待,而现实却给它泼了一盆冷水。      收紧的心,在身体的温室中渐渐冷却。沈夜遥跌跌撞撞地走出了咖啡店,回头去找易江城。一落千丈的情绪提不起任何劲头,把男生从队伍里拽出来,隔离开那些吵杂的声音。      “怎么了?都快轮到我们了,怎么出来了呢?刚想给你打电话,发现手机不见了……”      “可能被小偷偷走了吧。”沈夜遥的喉咙发涩,“很要紧吗?”      男生挠挠头,没有注意到女生的问话,说:“我想了想,应该不是遭了小偷,可能落在学校了哎,放学的时候走得太急了,好像还放在抽屉里……”      “很要紧吗?要不要回去拿?”      “说起来……好像也不是很要紧,倒是周末这两天就没法跟你发短信了。”男生发窘地说,“太粗心了,要不,我先买票,遥遥你现在这里等我,我回去拿一下。”      女生一脸倦态地说:“不知道怎么地,突然觉得有些不舒服……”      不知从何处涌出来的人潮,将两个人短暂冲开。      不足一米的距离,彼此相望,热恋中最熟悉的对象,也曾是生活中至关重要的朋友,现在却觉得那么陌生……沈夜遥用力地吸了吸鼻子,全身发冷。      “欸?怎么会这样?”易江城拨开挡在他面前的几个人,大步迈到女生身边,紧紧地抓住她的手,却发现她的手异常冰冷。      不得不取消的约会,沈夜遥拒绝了看医生的建议,男生迅速地拦下一辆的士,将她送回家。临别之前,还反复叮嘱她回家后要好好休息。      然而,怎么可能能够做到“好好休息”……      爸爸妈妈都出去应酬了,只有一个人的家,想得更多的是,要是可以麻痹神经,忘掉那些烦人的事就好了。殊不知,借酒消愁,从来都不是解愁的最佳方式。不过,保持清醒最重要的原因是,等闫青。      沈夜遥还能深切地记得,在咖啡店门口接到的电话。      一看来电提示,是闫青。接下来很意外的被告知易江城的手机落在了教室里,能够发现它,是因为手机振动了太久,从抽屉里跌出来,掉在了地上。      “有很多未接来电,我想应该有人有急事要找他吧。”      沈夜遥顿了两秒,仿佛是有预兆的,脸色黑了下来,问道:“你帮我看看是谁。”      得到的答案几乎像一记重锤,落在胸上,她顿时胸闷到无法呼吸,耳边反复响着两个字,凌辰。      最不想易江城去联系的人竟然出现在短信收件箱,通话记录,无论怎样想,都是一件糟糕透顶的事情吧。      一直没有对任何人倾诉的心病,成为心空中的棉絮,飞得扬扬散散,混沌一片。      理顺三个人之间交织的关系线,发现女生之间密不可分的友情,有时不过是被利用的道具罢了。当面给你微笑,背后却捅你一刀,直至最后发现,那些从别人口中得知的八卦,是你只对她说过的秘密,才渐渐了解,原来对你来说,我那么可笑。      说什么我们会是最好的朋友,说什么天塌了我都会义无反顾地为你撑起来,说什么打死我都绝不会把你跟我说的那些秘密告诉第二个人……      我才是应该失忆的那个人,我才是最受伤的那个人,但最后你却成了大家眼中的受害者,我的身份不言而喻。      光影交汇的大脑,旧时光汹涌而至。      飞絮般的回忆被响起的手机铃声打断,沈夜遥接起来,是闫青。      约好了在小区门口见面,接头之后,闫青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易江城的手机交到沈夜遥的手里,像一场交易,他心中早有定数,欠她的,总归是换了个法子还给她。      沈夜遥面无表情地把手机接过来,心想,该说“谢谢”吗,遇到这种事情,无非和传说中正室抓到小三的戏码有得一拼,其实是隐蔽的,秘密的,希望这个世界上除了自己,再也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所以,哪里还有什么好谢的呢,难道要说谢谢你成为我这边的人吗。      毕竟还不是有过深刻交往的朋友,所以还是对渺小的字眼津津计较。生活是个奇异的      怪圈,把熟悉的人陌生化,却又将陌生人绕进自己的生活。想到这些,忽然觉得自己也是虚伪到不行的烂人,之前还跟闫青讨要什么友情呢,真是好笑又可悲。      沈夜遥还在纠结这个问题的时候,闫青就先说了道别的话,“还有事情要忙,我先走了。”      看到男生离开的背影,沈夜遥突然提高声音说,“等一下。”      闫青回过头,女生顿了两秒说,“如果易江城问起,就按照我们之前说好的……拜托了。”      抓在手里的东西,像是烫手的山芋。      就算是塞在口袋里,手指对它的存在既嫌弃又在意,但还是没法不去碰它。      分明也已经知道将易江城的手机几乎打到爆的人是凌辰,可是,怎么回事……还是忍不住想要翻开手机,一睹究竟。      心在跳动。      加速跳动着。      噗通噗通的声响在耳膜回振,快受不了了。      像要即将脱线的风筝,不知要在哪一刻崩断柔长的绳线,独自飞向更远的天边。      人在曹营,心在汉。最讽刺也不过如此——你是距离我最近的人,而我却无法安心。      天空毫无预兆地下起雪来。      冰冷的气息顺着北风盘旋而至,伴着晶体状的雪花,落在女生蓬乱的发梢。      在去往易江城家的路上,沈夜遥坐在长椅上,深吸了一口气,哀悼般地翻开了易江城的手机,感觉不到冰雪的凉气,被风吹得发红的手指按下拨通键,直接到达通话记录的页面,除了她的名字,还有不具名的固定电话,剩下的全是同一个人的名字,凌辰。      这种“果然是你”的感觉,像是在心口戳了一个洞。      最近的通话时间还是在昨天,女生冷笑了一声,继续翻到收件箱。      发件人:凌辰阿城你怎么不接我电话?……我不愿相信阿城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发件人:凌辰阿城你没事吧?请尽快跟我联系,好吗,我很担心你。      发件人:凌辰阿城你在忙吗?一直不接电话,那你忙完了回我,好不好?      发件人:凌辰虽然知道说这些话不太恰当,但还是很期待阿城你可以知道我的心意,I MISS YOU……      发件人:凌辰在我心中,阿城你是唯一的依靠……请你不要离开我……      再往下,出现了自己的名字,手指拉下滚动条,已经没有凌辰的踪迹,取而代之的,全都是自己的署名,情绪由激动至平和,心中的气焰稍有平息,然而,那些隐藏在文字里的蔽密的信息还是惹人猜疑。      什么叫做“我不愿相信阿城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      排屋上附着一层白白的雪花。      按了好久的门铃,易江城打开门的时候,沈夜遥背朝着门,站在屋檐下,仰头看着飘雪的夜空,“遥遥,你怎么来了?”听见男生诧异的声音,依然一动不动地注视着天空,过了半晌,伸手接住雪花,喃喃地说:“下着雪的冬天,我们打着伞,能不能走到白头……”      男生将身后的门虚掩上,走到女生身边,呵出一口冷气,牵过她的手,担心地打量着她的脸,带着几分数落的口吻说:“这么晚怎么跑出来了呢,不是让你在家好好休息吗?”      暴风雨前的静谧,如同所有恋人之间平常的嘘寒问暖。      然而,暗藏的导火线逐渐伸展开。      “我啊,是来还手机给江城你的。”沈夜遥的语气很正常,像不曾看过那些短信似的,可是说完之后,她有意看了一眼男生脸上的表情。      易江城俨然是没有料到,片刻的失态被后起的理性压制住,“手机?怎么会在你那里?”      女生说:“没有啦,是闫青送过来的,因为不知道你的联系方式,就送到了我那儿,我回家刚躺下,接到他的电话,我也吓了一跳。”      男生的注意力被转移了一下,“欸?闫青知道我们俩的关系?”      沈夜遥解释说:“说起来闫青也算是半个熟人,是我姐的朋友,有次到我姐那儿玩,发现他也在,当时姐姐随口聊到你,他大概就分析出了我们俩是青梅竹马的关系。”      男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女生假装毫不在乎地将手机还到易江城的手里,却看到了男生紧张的神色,两个人四目对视之后,沈夜遥耸了耸肩,满嘴遗憾地说:“哎,真是可惜呢,竟然没电了……不然,还想……”女生坏笑起来,“突击检查一下江城的手机,会不会发现有很多女生在偷偷给你发短信示爱呢?”      明显感到男生松了一口气,腹腔瞬间的松懈,笑着摸摸女生的脑袋,“傻啦,怎么可能。”      善意的谎言堆砌起巍峨的堡垒,每向前一步都更近残忍的真相。      沈夜遥牵强地扯了扯嘴角,“身体还不舒服吗?早知道这样,其实你打我家电话,让我直接过去拿就好了。”      女生突然像兔子一样窜进男生的怀里,鼻息凑到他的胸口,跟着心脏跳动的韵律,眼泪忍不住夺眶而出,泪水默默地洇进男生的毛衣,而他却浑然不知,只听见女生沙哑的声音,“想你了……好想看看你……”      “傻瓜,我去看你不一样吗?”      “不一样。”沈夜遥使劲晃着脑袋,绒绒的发梢在风中簌簌的抖动,男生温柔地抚顺,怎么都不会想到,女生趁机蹭掉了脸上的泪水。      “乖啦,回家好好休息。”男生下巴上细小的胡渣靠在女生的额头,然而,才触到女生的肌肤,她就往后退了几步,摇着头说:“我没事。”      是情感上的洁癖……只要想起你和凌辰之间还存在联系,就觉得整个人都要崩溃了。      沈夜遥转眸望向别处,冷漠的表情,与先前判若两人,有些话欲言又止。      易江城心虚地朝身后的屋子望了一眼,惹来了沈夜遥的猜忌,刹那间,意外的对视,连毫秒都无法计算清楚的片刻,看到屋内的窗帘在惊慌地战栗。      不再需要任何解释,眼见为实的道理所有人都明了。      以后被问起“遥遥你和易江城是怎么分手的”,该说什么好呢?即使开口又该用怎样的语言来概括自己眼中展开的出乎意外的□□大片……可是,永远都不会忘记吧……      闭上眼睛,重来的夜幕,饱含着眼眶里蓄满的泪水。      身为正室的自己不由分说地冲进了易江城的家门,看到的景象。      沿着通往卧室的地面上扔着脱落的衣衫,依然能够分辨出最外头的那件大衣是凌辰最喜欢的eland经典款,zara的毛衣和围巾……原来所有的猜忌都抵不过真相的曝光。      窗帘后面的人努力地往里躲,一不小心被牵制住的绸缎趔趄了几步,滑倒在地,窗帘顶部的滑轮,瞬间,像多米诺骨牌般被拽落了,将凌辰整个人都遮盖住。      女生不顾形象地扯开挡在朋友身上的窗帘,直到看到她□□的身体……      纷飞的白雪将整个世界分成黑白两色,像是非的两面。      终于明白了,每一次开怀大笑之后,心中掠过的不安,不是没有理由的。      暗藏在身边的那股邪恶的力量,从来都没有消失……那些短暂的消亡,不过是为了培育一颗足以收复失地的信心,再一次掘土重来,将对方堆垒的整个世界击溃,直至万灰俱灭。      偌大的房间,湿冷的潮气,席卷而来。      被沈夜遥一系列冲动的举动搞得措手不及的易江城,轻轻地晃了晃她的胳膊,担心地问道:“遥遥?你怎么了?”      女生回过神来,才发现脑海中的画面在眼前失效,窗帘后面什么也没有,而她扯着窗帘的一角,怔怔的呆立在那儿,一人饰两角,演一场不存在的戏。      我怎么了……发生什么事了……      陆离光怪般冲撞的臆想,在现实面前倒塌。      站在跟前的易江城化成了多重幻影,抓住的全都是不成形的虚像。      再也受不了情绪的牵制。      沈夜遥冲出了房间,一路狂奔出易江城的家,泪水在冰点效应下,封冻了面颊,悲伤的情绪一锤一锤地敲击着胸腔。就连自己都无法忍受的,不是谜题在破解之后,干净的真相,而是,为什么我更容易接受的是自己杜撰出来的丑陋的假象…… ☆、第八话 我听过太多未央歌   说不出“我们分手吧”这样的话,而信任度却在秘而不宣的期待中,呈滑坡般下滑。      我们曾经是那么好的朋友,亲密到可以共享所有的秘密,成了恋人之后,反而变得言之慎行。坐在后座的易江城      临近寒假的班会课,一片松散,被班主任告知“寒假只有十天”的消息后,班里的空气凝滞了三秒,随之,爆发性地发出了令人震撼的埋怨声,沈夜遥的睡眠被惊扰,她侧了个身,又听见隔壁组与她并排的前后座的两个女生压低声音说,“我男朋友为了给我高考鼓劲,还特地预定了年前去巴黎的血拼购物团呢……哎,这样一来不是去不了啦。”      另一个人满脸羡慕的:“欸,还是你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差点闹分手的富二代学长吗?”      当事人马上义愤填膺地纠正道:“什么叫闹分手啦!才没有呢!阿ken他可是在大学里等着我!”      八卦者以知情人的姿态坏笑道:“我还不知道你呀,是不是用了我教你的那招?”      “哪一招?”      “百无一失的醋坛子激将法啊!”当事人听了之后,恍然大悟,脱清干系说:“这个哪里还用你教啦,白痴都会,但凡男朋友是在乎你的,只要知道你是抢手货,让他知道不是只有他一个人独享你,如果不对你好点,你就会被别人抢走的话,都会对你重视吧!这个道理我打娘胎出来就知道了。”      最初讨论的问题完全走了样,想要显摆的女生失去了舞台之后,果断地终止了这场对话,意兴阑珊地说:“老师朝我们这边看了啦,你快转过去。”      身边都是极品。      沈夜遥调整了一下坐姿,托着下巴,看着窗外,刚才两个女生聒噪的对话又一次在她的脑海重现,忍不住想,易江城听到了吗,要是他的话,能不能经得起醋坛子激将法的考验呢……有反应表示在意的,那毫不在乎的话,是不是就意味着没有再坚持的意义了……想起来似乎是很残忍的现实。      女生的余光有意往后瞟了瞟,才发现易江城根本就不在座位上。      随后听见班主任叮嘱说,“等会儿,学委发下来的试卷,大家一定要认真做。”摆在眼前的现实,又一次证明了两个人不足以构成“心有灵犀”的事实。      以沉默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很多次话到嘴边,很问关于自己在短信里看到的内容,问易江城现在和凌辰之间到底发生了什么,为什么还保持着联系。可是,每一次都欲言又止,不忍心听到真相与猜疑相吻合,更不忍心亲手划出两个人之间的裂痕。努力挖掘出彼此间的信任,危险的盘踞在心弦。      细小的心眼容不下沙砾,眼前,女生心里的失落又涨了一丈。      怠倦像传染性病毒,毫无征兆地贯穿全身,在一片混乱的大脑里留下狼藉的残像,已经无需再去疑惑“为什么别人听到在意的人的名字,会瞬间耸起耳朵,留意与他相关的所有信息”,而我,却激不起一点兴趣。      总觉得自己已经做得够好了,努力专心致志地喜欢一个人,没有再和其他异性有过分的接触,甚至连曾经的联系都断掉了,每天好好出勤,不再随意玩消失,那么,到底是在哪个环节错了呢?      一整天凝神静息,却也理不出一点头绪,学习更是没心情学进去。      趁着中间一节自习课班委组织开会,易江城不在教室的时候,沈夜遥逃了半天课,躲在天台上晒太阳嗑瓜子。      结果,闫青像是算好时间点似的打进来一个电话,在男生还没开口之前,沈夜遥就说:“哈,你来得可真及时,不管你找我有没有事,先陪我聊聊天吧。”      他压制住情绪中的焦虑,应了一声:“好。”      “闫青,你站在男生的角度来帮我分析一个问题吧。”女生不厌其烦地展开话题,将自己现在和易江城的情况说了一通,“平安夜的时候……原本想一起看场电影,接到了你的那通电话……哎,这个不是重点啦……就是说,在那之前他借口去了趟厕所,去了好久的时间,我原以为他会给我买礼物的……你知道吧,这么重要的节日,欸,其实也还好啦……但是,总该给女生买个礼物吧。”      男生的大脑却被别的事情所占据,他还记得最早电话打到了宋遥那儿,女生二话不说地应了下来,然而几天过去了,时间一拖再拖,她还是没有回音,半个小时前,他打电话过去催促,结果却挨了联电者的一通骂,是一个男生。      还能够记得握着听筒的尴尬,想说些抱歉的话,声音到了喉咙口却怎么也挤不出来了。      前所未有的愧疚与不安充斥在胸口,而现在,他还要忍着痛听沈夜遥倾诉。      “我们在一起也不是一两天了,总该给对方买点礼物吧……虽然,我们认识很久了,根本谈不上什么新鲜的恋爱感,可是,这应该是基本的礼节吧,你说易江城的神经怎么那么大条呢?”      “还有凌辰那个小贱人给他发的短信,她说……我不愿相信阿城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我在他的发件箱里没有看到任何他回复她的短信,是他太谨慎删掉了吧,我根本不相信他们没有联系……”      从未对事件真正的男主角提出的问题,都是小到不足为谈的事情,也全都是站在自己的角度来叙述整件事的来龙去脉,“闫青,你说这是为什么呢……”      重叠的字眼激起了大脑皮层的记忆。      闫青紧蹙着眉头,紧握着手机,“为什么宋遥会为了你这种人做那么多傻事,你,要是不喜欢她!就离她远点!不要利用她对你的感情,把她弄得团团转!她的情况已经够糟了,你知道最近她们家都发生些了什么事吗!钱钱钱,你们这种人的脑子里只有钱!再让我接到你的电话你就死定了!!”他的耳边还有咆哮的男声在回响。      见男生那边沉默了好一阵,还是没有回复,沈夜遥不耐烦地叫了两声:“喂……喂?闫青你在听吗?”      男生回过神来,心不在焉地回答说:“有这么糟糕吗?你们俩之间,一定有人有问题吧……当时说喜欢你的人,不是学委吗?是因为像你表白了,两个人才确立了关系。”      中立的答案,也没有偏向任何人。      然而,女生最后干脆将问题归结到易江城的身上,也许是他已经厌倦我了吧,在一起之后,发现我根本不是他想象中的那种人,所以,兴趣就淡了,接下来会把注意力渐渐从我身上转开……因为缺少了关心,两个人之间少了感情的互动,安全感缺失,我才会出现      那些奇怪的幻想,是这样!一定是这样!      于是,情绪从最初的失落变得高涨,甚至是坚定不移地相信了自己的那一套推理,认定易江城有了移情别恋的动机。      沈夜遥在电话里一阵沉默,每一秒都觉得是煎熬的闫青终于急不可耐地打断,“虽然知道这样没有礼貌,但是,我已经没有时间等了,沈夜遥,我知道自己已经没有脸跟你提借钱的问题了,可是……如果不是没有别的办法,我是绝对不会知难不退的。”      飞速运转的大脑在最后叫停了男生接下来要讲的话,“等一下!你能答应我一个请求吗……或者说,我们做笔交易?”      男生沉默了下来。      “闫青,你别忘了,你还欠我钱。只要答应我,你可以不还那些钱。另外,这次的我也可以借你。”      电话那头的男生长吁了一声,“沈夜遥,你愿意借我钱,这份情我已经还不起了,更别说要抵消那些钱,人情和钱不是一回事,你懂吗?”      “那你还是欠我人情,不是吗?所以,别的话都不用说了,我当你默认了。”      阳光投掷在建筑物上,重叠的影子落在身上,挡住了温吞的光束。女生下巴夹着手机,抬头看到了易江城。女生没有任何表情地移开视线,无视电话那端的反抗,沈夜遥笑吟吟地对着话筒说:“就这么说定了,亲爱的,再见。”      阴冷的出租房外,闫青愣了几秒之后,挂掉了充满忙音的电话。      答案已经不重要,他的世界向来缺乏选择。      融雪从檐瓦上滑落,滴滴答答,落在地上,汇成了小水洼。      在余果再一次反悔前准备好给她打胎的钱,是闫青之所以急着跟沈夜遥借钱的原因。然而,躺在床上目光空洞的看着天花板的女生真正在意的根本就不是钱的问题。      男生的声音时高时弱的透过隔音不佳的门板,达到耳根深处。      还能够捕捉到话语中的关键词,甚至推算出他求助的人的身份,是怎样的人能够轻易谈钱,是怎样的感情可以压制内心的愠怒,全盘托出……听到小心翼翼的开门声,余果侧了个身,面对着冷冰冰的墙壁,眼角渗出干冷的液体。      不是没有祈望过,男生摊牌跟父母说,我需要钱,再被问到拿钱做什么的时候,勇敢地说出自己的名字,并且让父母也知道,他们之间的关系。就算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他的,还是自私地希望得到他的认可。      蓄意而又漫长的思考,犹如穿过延绵的山峦。      接受不情愿的爱情,需要找千万个理由来说服自己。同样的,放弃一段感情,即便是他对你的好数之不尽,但做得欠得体的地方只要一处,就足以推翻所有的完满。      先前男生送来的还冒着热气的外卖盒,此时已经冷却。      “余果,睡了吗?”男生顺着床沿,坐在女生身边,温柔的声音就在耳边,而她却没法张开嘴巴说话,紧咬着颤抖的双唇,含糊地应了一声“嗯”。      藏在棉被下的左手,轻轻地按住腹部,女生好不容易干了的眼睛,又被泪水打湿了。      小时候我们都做过美丽而单纯的梦。      心里有一个人,无关你的外表是否出众,成绩是否有意,人品是否爆棚,重要的是,你是我喜欢的人。而我喜欢你,是情不知所起,一往情深的羁绊。      把这个人深深地藏在心里,像宝藏般珍藏,对着镜子认真地练习过,我喜欢你。却由始至终都没有当着你的面说出口……白雪公主,仙度瑞拉在遇到王子之前,心里都曾经藏着一只未变身的青蛙。      在内心深处最柔软最美好的地方,曾经毋庸置疑的相信无论走多远,人生被泼了多少      浓墨,你都会站在原地,你是我的青蛙,会以最宽容的姿态等待我的出现,接受我的好与坏。然而,我愚蠢地忘记了那些残忍的事实,比如说青蛙始终会变成王子,只是我未必是你心目中如初完美的公主;比如说糅尽光阴的尘嚣之后,发现你已不再是我最初怀念的那个人。      ……归结出这一切,最终是为了告诉自己,你仍然不是那个能够守护我的人。      作为故事中心的男主角却对此毫不知情,还与沈夜遥在短信里约好了见面的时间和地点。像一场熟练的交易,男生先到了,延迟了三十分钟,女生架着一副大墨镜走了进来,见到一方坐在茶吧靠窗的位置,径直走了过去,几乎没有过多的交涉,但女生的脸上一直挂着暧昧的笑容。      没有坐对面的位置,而是选择了更亲近的方式,将男生往里面挤了挤,一屁股坐在了他的身边,跟走上前的店员点了一壶玫瑰红茶,摘掉眼镜,拖住下巴,歪着脑袋看着闫青,“不要用这种眼神看着我,又不是要揩你的油,坐在你身边呢,纯属是为了培养感情。”      由钱而生的买卖,说起来无非是回到了老本行,与以前牵手接吻练习恋爱成为别人假男友的交易没有多大区别,可男生的表情却有些局促,这不是没有原因的,余果回来之后,他请求她安静下来,不要再从他的眼前消失的时候,他答应过余果不会再做这生意。      大多数的承诺经不起推敲,但闫青却想为余果坚守住一个世界。      闫青往里面挪了挪,问道:“钱……带了吗?”      女生的口气里有一丝不快,“钱!钱!钱!只知道钱!真没劲!”尽管这么说,还是从包里掏出钱包,把钱递过去,“喏,讨债鬼。”      男生有些不好意思地接过来,“过段时间……连着上次的一起还你。”说完后,连自己也没有了底气,他拿着钱,有些反悔自己把话说得太容易,低着头,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沈夜遥觉得好笑,忍不住笑出声来,难以遮掩嘴角微笑的弧度,“好啦,我又不急着用钱,不要磨磨蹭蹭的了,刚才不是还心急火燎地给我打电话吗,你呢,有事就快去忙吧!毕业生了,复习很忙的,好不好!”      “沈夜遥,你比外界传言的宽容很多。”不是八卦的人,但也难免听到一些奇怪的传言,即便从来都不相信流言蜚语的真实性,但眼前的人,跟传说的简直是地球的南北极的差别,所以忍不住说了这样的话,可是,重点不在这里,而是男生话锋一转,意味深长地问道:“还是……你对我特别好?”      “噗……我发现你有时候不仅有点自我感觉太好,臭不要脸,还真的很婆婆妈妈欸,拜托,能不能不要像易江城那样,要是被两个同样类型的男生双管齐下,我会崩溃的!!”女生假意瞪了男生一眼,拽过他放在一边的背包,把钱放进包里,无意间地翻出了一张地图。      地图上密密麻麻的标记着令人难以理解的标记,引起了沈夜遥的好奇,闫青想要将它放好,她却眼疾手快地抢了过来,“这是干什么用的?”      男生开始玩变脸,“喂,喂,这个不能拿啦,快点还给我。”      遇强则强,闫青越是想把东西拿回来,沈夜遥越是不配合,前者出其不意地猛扑上前后者找准时机左右闪躲,“里面一定有什么秘密!”      女生的注意力在地图上,慢了半拍,没有成功躲开男生的追扑。      动作暧昧的停留在一瞬间,惹得送茶过来的店员都目瞪口呆,两个人赶紧手忙脚乱地矫正姿势,女生抱怨道:“看吧,都是你的错。早点告诉我,不就一了百了咯,搞出那么多事情,要是多嘴的店员把刚才那一幕传到我妈耳朵里,我非得被审话不可。”      一开始不知道女生怎么那么好雅兴把约会场所定在这种高档的茶吧,现在才恍然大悟,“既然这样,为什么还要约在这里见面?”      沈夜遥的脸上有鸣鸣得意的笑容。      她想别人是不会懂的,明知不可为而为之是她最擅长的。      可以没人照顾,可以没人心疼。但是,却不能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      得到妈妈的关注,是她最近很在意的一个问题,因为她最近总是忙得忽略了她。到国外出差忘了给她买礼物,一家人外出吃饭的时候,没有问她的建议就点了菜,一桌菜下来竟然没有她喜欢的,这令她很懊恼。所以呢,必须要找点事情来刺激一下妈妈。      “你先把地图还给我,我再告诉你。”刚才的提问不是当前问题的关键,闫青自然不知道女生的大脑里在想些什么,于是,重回刚才的话题,跟她要回那张地图,女生回过神来,犹豫了一下,不情愿地把地图还出去,见不得男生小心翼翼将它折起来的样子,又问:“你到底说不说呀!”      闫青被女生急迫挖掘八卦的模样惹到发笑,却又不急不慢地说:“是为了找一个人才做了这些标记。”      没有说是谁,但眼神已经出卖了说这句话的主人。      坚定又不舍,温柔又遮不住锋芒。      所以,女生忍不住问了听上去很蠢的明知故问的话,“是重要的人……?”      男生想都没有想,就给出了确切的答案,“对我来说很重要的人。”      想要努力遮掩住内心的羡慕,可还是说:“好幸福……能被人惦记,真好。不管是在地图上的哪一个位置,走多远,被走不出一个人的心,这种被温暖包裹的感觉……”最后的话已经说不完整,不由地想到了自己与易江城,才好了一点点的心情,如抛物线般降到了低点,想到两个人在一起并不快乐的证据,以及最初易江城坚定的表白,女生鼻尖泛起酸酸的味道,“你那么努力……还没有找到她吗?”      男生收起用地图,笑着说:“已经找到了。”      “好了,我先走了。”闫青拍了拍裤子,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坐在那儿发愣的沈夜遥,“其实,你也很幸福。根本没必要跟我玩假扮情侣这种无聊的游戏,为什么想让自己爱的人吃醋呢,两个人既然互相喜欢就好好在一起,折磨对方不是印证对方喜不喜欢你的最好办法。所以,那个忙我还是没法帮你。”      “不过,还是谢谢你。每次都靠你化险为夷。”男生顿了顿,又另有所指地说:“那天晚上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不是吗。”指的是把易江城的手机送到了沈夜遥的手里。      说完之后,男生不由地笑了,扬扬眉说:“怎么了,又吵嘴了吗,沈夜遥你就是嘴不饶人……其实,你的心很软。”      被说中了致命点,沈夜遥不服气地抬头怒视闫青:“干嘛老是要戳我要害!这么了解我!答应我一次会死啊!”      男生听了之后,语气软了下来,“你知道我以前的事情,那个让我为了她去干那些事的人,她告诉我,爱情是需要考验的,有铺垫就会有戏,以前和现在不一样,以前我是拿着号码牌等待入场的人,但现在我是她的人。”      一直都知道他有喜欢的人,这样的话,听姐姐也讲过,可是,没想到已经在一起了,“所以……你有女朋友咯?因为有了认真交往的对象,现在就打算退隐江湖了,是这个意思吧。”      闫青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不要在我面前晒恩爱!滚啦!真讨厌!”女生“哼”了一声,气嘟嘟地撇过头去,大脑迅速地做了一道连线题,几秒钟后,她突然像条件反射似的,叫住已经走到门口的男生,“闫青!你要做爸爸了啊!”      容易让人误会的话,从女生的嘴里脱口而出,顿时让全场的人都石化了。      然而男生的脚步顿了片刻之后,什么话都没说的推门而出。      原以为闫青不会改变心意,出乎意外的是,沈夜遥在第二天晚上就接到了他的电话。      那时,易江城刚给她辅导完功课,钟点工按照家里女主人的吩咐端上来两碗冰糖燕窝粥,男生拿起勺子兜了一勺,还没来得及塞进嘴里,女生就向前一跃,倾体向前,她有意耍宝,张开嘴巴——“啊”,男生愣了一下,分明弄清楚了女生的来意,却故意把勺子送进了自己的嘴里。      “欸?”沈夜遥蹙眉嘟起嘴巴,失落地一屁股坐在地毯上,闷声不吭地吃着自己的粥。      易江城无奈地笑了笑,含着一口气把热粥吹凉些,把勺子递到女生的嘴边,这会儿女生别扭地撇开头,冷冷地哼一声,“拿开拿开,我自己也有,谁稀罕你的呀。”      男生没让步,语气却变得讨喜了,“好啦,刚才跟你逗着玩呢。一会儿去超市逛逛,怎么样?”      恋爱时没有太多奢望,只希望你读懂我的每一个动作,每一个表情,每一句话……甚至是每一个标点符号的停顿。沈夜遥努努嘴,哑然失笑,“逛个超市就想哄我开心啊,是不是我想要什么,你给我买什么?”      一方尚未作答,另一方已经开始盘算采购的物品,写在记事本上,列起了单子。      易江城笑而不语,“好啦,粥要凉了。”      女生吐了吐舌头,刚张开嘴巴,电话就很不适时地响了起来。      含糊不清的声音混杂着往来车辆的噪声,“喂?喂?”女生不耐烦地叫了几声都没有人回应,挂掉了。      接着再响起来,是在超市,男生推着购物车,女生走在前面,“家里纸巾好像没有了。”对生活缺少观察的男生挠挠头,衣食住行方面并不如沈夜遥细心,听到女生娇嗔地数落道,“江城你啊,在别人眼里虽然很完美,但在我眼里啊,真是完形毕露哦!”说着,随之从卫生纸的货架上拿下一包纸巾,扔进购物车里,转头说:“还有哦,前几天无意间在家里说起你饭点总是叫外卖,我妈说要是不介意的话,就来我们家吃饭吧。”      情绪陷进了一个反复循环的黑洞。疑心时恨不得马上切断两个人之间的联系,温情时刻又内心很享受这种巧妙的感觉,自动将男生划分进自己的生活圈,任性的觉得外部交织的熟悉点会让两个人的关系更加亲密,想要一起毕业,读同一所大学,然后,顺理成章的成为他生命中唯一的女人。      手机铃声淹没在了喧闹的公共空间中。      从超市出来,两个人提着沉甸甸的战利品回到家,男生把拎在左手的袋子换到右手,空出来的左手先是轻轻触到女生的手肘,手指顺着掌纹,紧紧地握住了她的手,交错的十指握成拳,分不清是谁的手汗,一路走回家。      到了家门口,不知道谁在旁边的草坪上堆起来的雪人缺了一只胳膊,可怜巴巴地站在夜幕中,显得格外孤单。      易江城掏出钥匙打开门,女生先走进房间,停止了脚步,转过脸看着男生,温柔的相视,斜照的月光透过窗户将屋子里的两个人罩住,雪人的影子叠加在两个人之间,落成光影。女生轻轻地踮起脚,自觉地闭上眼睛,男生弯下腰差一点就要吻下来,就在这个时侯,起居室的电话铃声突兀地响了起来。      男生慌张地跑过去接电话,听不清通话吞吐的关键词,女生百般无聊地坐在沙发上,从口袋里翻出手机,十几个未接来电在屏幕上跳动。拨打的都是同一个人,沈夜遥困惑地回拨了过去。      对方手机炫铃响起的片刻,听到易江城提高声音说,别闹了。      还来不及思考,拨打的电话通了。      电话那头传来了一把外地口音的男声,女生吃力的理解了对方的话之后,明白了闫青在一家大排档醉得不省人事,最后,对方恶狠狠地放话道:“要是半个小时内不来的话,我      们就把他扒光了,扔进海里浸猪笼!”      无奈地问对方,“为什么打给我”的时候,得到的答案是,他一直说打电话给你。      沈夜遥想想也不能见死不救,指不定闫青是等着她去付酒钱,女生只能无奈地抓起钱包。      闫青,你个混蛋,我的幸福都要被你搅合了!      沈夜遥几乎没有对易江城解释半句,推门而出。      “遥遥!这么晚了你去哪里!”听到关门声,易江城跑了几步,追了出去。      深夜是夜猫子的活动时间,也是大排档的黄金销售时段。为了腾出位置做生意,闫青被安置在了工作人员休息的小棚子里,远比想象的待遇要好无数倍。      “你是他女朋友吧,哎,他醉得不轻的时候,还给你打电话,对着电话哭得那叫一个可怜……担心你不来,所以说了那些玩笑话,不好介意哈。”      这样都可以?沈夜遥的脸上挤出一个复杂的表情。      “多好的小伙子,别这样说散就散了,他知道错了,认罪了就好。人不就讲一颗心吗?”      沈夜遥被店老板的话弄得哭笑不得,回头看看几乎睡死过去的闫青,眉睫紧蹙,醉酒是人在虚幻与现实之间,最痛苦的迂回,难以忘记的余果再次消失的预兆。      隆冬之极,难得一见的阳光穿过斑驳的树影,铺满街道。      去医院的路上,两个人之间一直保持着尴尬的距离。出门之前的最后一次抗争,余果还在为到底要不要留住肚子里的孩子做最后的纠结,闫青可以容忍她母性的本质,却无法接受她想要留下孩子的理由,她说,我以前那么爱他,当时我一直以为我会嫁给他……我什么都想过了,甚至是我们第一胎是要男孩还是女孩。      “闫青,我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我想看看,孩子是比较像我,还是更像洛南一些。”      隐忍着没有发火的闫青,陷进了无法抑制的愤懑,用最后一点理智警告余果,“你不要再跟我提那个混蛋的名字!”      暴怒之后,空间瞬间凝滞,余果颓然地靠在墙上,泪水从眼角无声地滑落,和闫青在一起的这段时间,她第一次坦白地说,“可是,我想他……我想死他了……闫青,我还爱着他……这是我这辈子爱过的唯一的人,他在我心里,我可能永远都不会爱你。”      闫青狰狞地看着她,撑大的眼睛里爆满了血丝,一只手扬起来,余果闭上了眼睛,屏住呼吸,等待那个落在她脸上的耳光,然而,她听到啪啪啪响亮的抽耳光的声音,却没有感觉到脸颊的疼痛。      ——因为你是我想要用一生来保护的女人。      ——因为一个真正的男人不应该打女人。      女生睁开眼睛,她诧异地发现,闫青红了大半边的脸颊上,五指深烙般的印在那儿。      心无法停止地战栗,她再也受不了了,扑上前,抓住闫青的手,哭着说:“够了!别打了!”      喝止不住的蛮力,在女生竭尽全力之后,才终于用拥抱捆束了男生疯狂的舞动。      在所有语言都苍白的时空里,两个人紧紧地抱在一起,放声痛哭。      像情侣之间每一次疯狂的争吵,最终总会趋于平静,从未想过这会是一次例外。      在医院缴费大厅里,余果有些反常的主动,“可以……让我抱一下吗?”      以为女生只是为了从他身上寻找一些勇气,男生点了点头,女生满足地微笑着上前一步,紧紧地拥住他。      仿佛只是一瞬间,微隆的肚子是不可逾越的鸿沟。闫青还没完全感觉到她的体温,女生就松开了手,退后一步,仍然带着笑容,“我进去了。”      这时候似乎说什么都是不应该,于是,男生黯然地点点头。说好了不用在手术室门口      等她,这是两个人的约定,余果说,这是我的过去,就让我自己去画上休止符吧。      余果走两步又回过头来,和他挥挥手。不长的一段路,却是最漫长的告别。      如果当时闫青知道余果这一走,就从他的眼皮底下消失了,再也不会从这道门重返到他面前,他一定不会就这样放她走掉。      沈夜遥并不知道闫青经受了怎样的打击,只能隐约揣测到与感情有关。      啪啪啪,她的手掌毫不客气地落在闫青的脸上,“猪!快给我醒醒啦!你家到底在哪里啊?”      闫青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看不清眼前的人究竟是谁,嘴巴里却含糊不清地念叨着:“沈夜遥,遥,沈夜遥……”      “你神经啊,把我叫过来就说这些啊!说重点啊!”      “唔……沈夜遥……我说我答应你,你要我跟你一起演戏!”      “真怀疑你是疯了,喝得那么醉,也太不像你了吧?分手?不至于那么快吧?那就是被戴绿帽咯?”      男生没有了后话,整个人的力气几乎都压在沈夜遥的身上。      远比戴绿帽还要悲伤的事情。      或许他睡着了更好,至少不知道,就不会那么难过了。      闫青醒来的时候,躺在一个陌生的环境里,头疼欲裂,他昏昏沉沉地走出房间,隐约听到两个人的对话,“你是怎么把他弄回来的,事先都没说一声,早上回来吓了我一跳。”      拉着窗帘的客厅里光线不明,充斥着烟草味。      电视屏幕上播放着色彩波澜的影调,声音前却是静默的。      沈夜遥笑嘻嘻地应答:“姐不是也认识他吗,既然是熟人的话,遇到这种情况只能帮忙咯,再说……总不能把他弄回家吧,爸妈还不杀了我啊。”女生尽管是任性,但家里的硬性家规还是不敢抵触的。      “你啊,还真把我这里当做收容所了。”没有半分恶意的,更多的是无奈的宠爱,爱喜也搞不懂从什么时候开始,自己的心竟然被她收买了,可是,沈夜遥和闫青的关系,还是令她揣测,刚想问问他们到底是什么关系的时候,闫青没走稳,磕磕碰碰地撞到了拐角的玻璃空瓶,客厅里两个女生的目光同时聚拢在了一起,先后跑了过去。      “拜托,醉成这样的人,怎么还好意思跑出来,应该自己挖个地洞快点躲起来。”沈夜遥故意挖苦,站在一旁双手交臂,乐呵呵地看着。      爱喜端过来一杯水,递到闫青手里,什么话也没说地坐回沙发上,点了一根烟,抽了几口,凝视着电视画面。      沈夜遥看了一眼挂在墙上的时钟,突然叫了起来,“啊!要迟到了!”说着走到鞋柜前,准备出门,原本是想找个理由,从这片沉默之地转移,纠结着是把闫青留下还是带走的时候,出乎意外的,闫青竟然说,“沈夜遥,你先走吧,我晚点再去。”      女生愣了一下,看看闫青,又看了一眼姐姐,停止了穿鞋的动作,建议说:“那要不我跟你一起逃课,晚点一起去?”      心里有很多好奇,想知道闫青主动说要留下来的原因。      可是,姐姐却说,“遥遥,你先去吧,有些事我可能需要和闫青单独谈谈。”      再也没有办法硬着头皮说自己还要留下来了,沈夜遥低头应了一声“哦”,穿上鞋子,闷闷地走出门。      有些事情她是不知道的,这两天闫青在努力打听余果下落的时候,不止一次去找过爱喜,他一直希望从她那儿得到一些与余果失踪有关的蛛丝马迹,但显然,每一次都以失败告终。      心里的占有欲又被别人挑动了。      这无关乎是否真正喜欢一个人,于是,在受到刺激之后,女生绞尽脑汁地想,接下来应该怎么做才好。      上学路上,沈夜遥突然间被人拽到了一边,待到反应过来的时候,回头看到了易江城,女生努力喘过气来,拍着胸口说:“吓死我了,怎么回事啊。”      易江城黑着脸说:“你昨晚到哪里去了?”      女生这才想起来,自己夜不归宿的事情,事先还没有跟家里通好气,昨晚走得太急,也没来得及跟易江城说一声,于是干脆说了实话,“闫青醉了,我就救场。”      “他醉了,你那么晚都赶过去,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仿佛是应了将计就计的策略。      “遥遥,既然我们已经在一起了……我觉得有些话,必须要说。”      沈夜遥抬头看着他,“你到底想说什么?”      “你有没有觉得……你和有些人的关系走得太近了……”      男生没有明确提出某个人的名字,而是不太磊落的采用了话有所指的方式。      女生听了不免觉得刺耳,不禁冷笑,“原来你拐弯抹角的就想说这个?呵,没必要吧。”      “可是,你,叫他,亲爱的。”有些事情可能在别人眼中小到不起眼,但在当事人的心中却是磕绊住自己的小石子,所有的心情都会与之羁绊,那天无意中听到他们打电话,事后偷偷地翻了女生的手机通话记录,易江城的嘴巴里艰难地吐出这几个字,他望向沈夜遥,她却笑得花枝乱颤,“你,是我的……女朋友。”      认真的语气,有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听到这句话,沈夜遥再也沉不住气了,尽管在此之前,她不断地说服自己,无论易江城说什么,她都要假装不在乎,可是,易江城偏偏戳中了她的要害,女生的隐忍随之崩裂,“易江城,你认为自己现在有资格说这些话吗?”      男生愣了几秒,先前的底气泄了大半。只见女生用那种可笑至极的陌生神态看着自己,“我是你的女朋友?哈哈哈……好好笑哦,你竟然知道我是你的女朋友?你连我们在一起的事实,都不敢让别人知道,现在你有什么理由来指责我怎么称呼别人!易江城!弄错的人是你!我要找的是能够与我光明正大在一起的那个人!而不是将我藏着掖着,时时刻刻与我保持距离的胆小鬼!”      难以相信这些话是从沈夜遥的嘴里说出来,易江城一点一点松开了她的手,往后退了两步,看到这个动作,女生的心一点一点冷了下来。      两个人莫名地僵持着,被男生的一句话打断了,“马上就要上课了,还是先去学校吧。”      沈夜遥机械化地与易江城保持距离,她突然觉得这个世界实在是太可笑了,前一秒还吵得不可开交的两个人,竟然能够以那么戏剧的言语终结。      地下恋人的身份还在延续,在坚持了一个上午之后,沈夜遥再也忍不住了,她像蠢蠢欲动的火山,随时都可能将整个世界溅满岩浆,找易江城摊牌,是她现在最想做的是,这比午餐加菜,更重要。      很想表现得体贴,也很想让别人看见了,觉得煞是羡慕,用惊讶的口吻确定“你们俩真的在一起了吗”这样的问题,然后,将“天造地设”这样的词汇套用在我们身上。      可是,忽然发现,你站得那么近,我却感觉那么远。      “这样的画面,在梦里也出现过。”甜蜜的话,是你说的,残忍的现实,也是你给的。      两个人第一次以恋人的姿态出现在公众场合,心却悬殊得各奔东西。      为什么……要把手松开,为什么……要划清界限,我们,不是恋人吗?      那些不经意的落下的细节揪出了心的褶皱,抚平是唯一的补救方式,然而那些曾经有      过的纹路,却如记忆般深切进了血肉,以后的每一次对你努力笑,都是对自己残忍。      稳住火气,等易江城吃完午餐之后,把他拦了下来,约好了在天台见面。几乎没有过度的开场白,沈夜遥直截了当的奔向了主题。      “这么说吧,我想了一个上午,也许是更久的时间,一直想跟你说一个真相,也许很残忍,但是你必须要忍住……接下来,你什么都不用说,听我讲就好了。”      “易江城,你会成为别人的最佳男友……但对我来说,大概永远只能委屈归为朋友这一档了。”女生努力将微笑的嘴角再扯开一些,却发现神经的韧性失灵了,笑容绷得很紧,“其实,江城你被我耍了。我们是好朋友嘛,就像以前说的,要是有点什么的话,早就在一起了……所以,只是想试试看,和朋友谈恋爱是什么感觉……”      一直以为我们懂得足够多了。      多到可以承受我们之间的感情,多到有足够的信心去经营,多到能够自信地把天长延至地久,然而,当我们真正牵了手,才发现有时候脚步会不齐,心也未必总能默契的读懂对方的思想。      最重要的是,明白了,我们其实更适合做朋友。      心里得出这样的结论,但还是渴望被否决,被打断,然而,得到的却是一句弱弱的,“遥遥,我们不闹了,好不好?”      “我,是认真的。所以冒着可能与你绝交的危险,也想告诉你……”女生调整好呼吸,“对不起,之前的玩笑开得太大了。”      说完之后,女生飞快地跑走了,几乎没有给易江城一点反应时间,整个事件瞬间被推到了风头浪尖。      分明是自己做的决定,但女生却在摊牌之后,又重新缩回了自己的堡垒中,将整个人裹得紧紧地坐在看台上,注视着寥寂的冬日操场,这里失去了激情四射的足球小将,也失去了呐喊助威的拉拉队。      操场中央只有一个点在跳跃着,奔跑着,用尽全身力气地将更小的那个点踢到更远的一个球网,随着力的张弛度在空中呈抛物状的网面,球滚回了男生的脚下,被他又一次踢了出去。      比先前更大的冲击力。      终于,在多重力量的袭击下,球突破了密集的网格,在落地之后,一路滚到了看台下。      很诧异的,放远视线之后,看到了那个逐渐变大的点是自己熟悉的面孔,她用力地吸吸鼻子,说:“闫青?”      这个时候,已经问不出,“之前你发生什么事了”“你和我姐姐都谈了些什么”,这样的话,自己的世界都变得一团糟了,还有什么比这更让人觉得不堪。      冷冬季节,两个人坐在学校的操场的看台上,像雕塑般,艰巨地望向前方。      “你应该很喜欢他吧。”      “为什么?为什么你会那么认为?”女生像一只红了眼的兔子,狠狠地擤了一把鼻涕,问闫青,“就连易江城这个当事人都没有觉得,你凭什么那么认为啊!”      “喜欢一个人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你那么激动做什么。”闫青从口袋里摸出一卷薄荷糖,扔给沈夜遥一颗,自己抿着糖,饶有兴趣地分析道:“喜欢一个人的时候,生气往往是毫无道理的,那些所谓的小心眼,不是所有人都能与之成立。”      女生狠狠地嚼着糖,含糊不清地:“那么专业!你去做心理分析师好了!不!情感专家!!”      激动之后,逐渐缓和下来的情绪,像水中的沉淀物,语气变得软绵绵的,充满了失落感,“闫青……也许连我自己也搞不清楚对他的感情是不是喜欢,就是自己拥有的东西,不希望被任何人抢走。”      “喜欢恋人小小的抵抗,再被无情的镇压,一来一回,方显情趣。女生都是这样想的吧?”闫青一副情感专家的架势,笑眯眯地看着沈夜遥。      女生无声地将男生的表情解读成“嘲笑”,于是,愤愤地说:“我很可笑吗!”      “哈?”男生的嘴里呵出一口冷气,“你自我感觉也太好了吧?不过,既然你愿意将自己归类在普通女生里,也算是觉悟高吧!”      发现自己跌进了陷阱里,沈夜遥随手抓起闫青脱下来放在一边的外套,“你这个老奸巨猾的家伙!”      沈夜遥的心情稍有好转,与男生道别,说不清自己要去哪里,但心里却有个声音说,想去看看易江城他现在在做什么。印象中,今天的最后一节课在实验楼,于是,从行政楼的捷径穿到连楼的通道。      结果,却很意外的看到了一个人。      那个人的表情也是一样的,完全没有反应过来,连脸上的神经都凝滞住,尚未做出改变。      没有人的通道,对视了三秒钟的两个人,仿佛面对了一整个世纪那么漫长。      于是,省去熟人间的寒暄,某个人的真面目没有保留地露了出来。      “平安夜,过得很遗憾吧……拿到阿城的手机,以为看到那些短信就是精彩的节目预告了吧,结果应该很失望,对不对?”      沈夜遥瞪大眼睛看着凌辰,凌辰的脸上写满了胜利者的得意,“其实呢,是你的时间点不对,对于我来说啊,那真是一个难忘的节日。”      还记得平安夜那晚,与易江城说好了要一起看电影,结果,接到了闫青的电话,于是找借口临时取消了约会。时间的两面性,在那个时候,沈夜遥无法预料到,凌辰已经站在易江城的家门口,等了好久,雪花落在她的身上,她一动不动,像雪人般站立着,直到易江城出现在她面前。然而,这些情节凌辰不会告诉沈夜遥,她只会笑着对她说,易江城是多么温柔地照顾她,为她取暖,给她温暖。      “不过,你来得也太不是时候了。”凌辰带着几分埋怨地看着沈夜遥,“像疯子一样闯进阿城家,破坏了我们的约会。”      “你才是疯子!臆想!你胡编乱造什么!那天晚上,易江城明明和我在一起……”说道最后,连自己都失去了底气,因为……她在,那天晚上她真的在……不然,怎么可能能够将那晚发生的细枝末梢都表述清楚,她是怎么冲进屋子,表现究竟是有多荒唐,“沈夜遥,你有病,不是我信口开河,是有事实依据在的,难道你还没发现吗?喂,你家里那么有钱,怎么也不带你去医院看看。”      那时候,凌辰到底躲在房间的哪个角落,怎么会这样,我怎么会失败了……明明差一点就要捉奸在床!究竟是哪一步不错!!      沈夜遥恼羞成怒地推了凌辰一把,“你给我闭嘴!凌辰!有病的人是你!我今天在这里明确地告诉你,我不会原谅你的,这一辈子都不会原谅你!”说完之后,女生愤愤地转身离去,而那个嚣张的声音还是没有停止。      “沈夜遥,我发现你还是老样子,一副自以为了不起,其他人的一丁点声音都听不进去,我的话,还没说完呢,你如果不听完的话,恐怕会后悔的哦。”      女生的脚步顿了顿,僵硬的身体怎么都转不过去,她听见凌辰说,“沈夜遥,如果我出事那天对你来说是噩梦的话,那我很遗憾地通知你,你的噩梦,又要重演了。”      “难道你一点都不好奇吗,我怎么会出现在这里。”凌辰的嘴巴里发出得意的笑声,“我要转学了,阿城应该还没告诉你吧?”      整个世界……顿时陷入了前所未有的黑暗……      潜意识里,以为是曾经的校园,两个人不愉快的争吵,结果地点的转换却全然不觉。      “亲爱的,下学期见咯,很快了,你……很快就能再见到我了。”      以为两个人还没说分手,以为彼此之间还没有裂痕,易江城努力地在挽回,他准备了烟花与表白,他一直都知道这是沈夜遥喜欢的,可是,以前他从来没有为她做过。      易江城主动打了电话,把沈夜遥从家里叫出来,夜幕下,精心设计的情节按步就班地实现,当烟花冲向天空,分散成炫丽的花骨朵时,女生脸上仍然是没有领情的冷漠。      男生紧张地清了清喉咙,开始进行情话攻势,结果,还没来得及开口,女生就先说话了,像是有准备的,蓄意设计的提问,“江城,有三个问题,我想问你。不用解释,不要狡辩,实事求是的回答就好了。”      严肃的开题令人心慌,男生点点头。      女生抬起疲惫的眼皮,双眸注视着他的脸,“第一个,你和凌辰,一直有联系,是不是……”      “遥遥我……那是因为……”易江城慌张地解释,却被沈夜遥打断说,“我说了不用解释,你就告诉我,是,还是,不是。”      男生紧握着拳,低头轻轻地应了一声,“是。”      “第二个问题,圣诞节那天……我去你家的时候,凌辰……是不是也在……”      “……是。”      “最后一个问题,你……是不是喜欢上她了……”      “不是!”易江城激动地否决,反而质疑沈夜遥,“遥遥,你怎么会那么想?我对你的心意你难道还不了解吗?”      了解?用什么去了解?女生的眼里蓄满了激动的泪水,用你的保密措施来理解这份爱的深沉?用你模棱两可的态度来权衡你对这份爱的态度?还是用你脚踏两条船的可能性来猜测你对这份爱的成全?      “从开始到现在不都是这样吗……易江城,你是不知道自己的心意吧,只要她出事,你就会出现在她身边,这样的话,不算是我捏造吧……你仔细回忆一下,哪一次你不是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因为有她的地方都有你的存在,所以,才会在第一时间赶到现场。”      “你和她之间的关系,难道只有我看到的那么简单吗?”沈夜遥冷笑道,“你,自欺欺人吧!我不愿相信阿城你也是个不负责任的男人……这样的话,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说出口的吧,你们俩之间……呵……”沈夜遥倒吸了一口冷气,“到底是多不耻的关系,你才不敢让我看到她,要把她藏起来……藏在你家里。”      听沈夜遥讲到这里,易江城的态度已经越来越冷。      “我只问你一句,是相信她,还是相信我。”易江城的声音是冰凉的,冷酷之势几乎要将她压倒,她多想眨眨眼睛,像许多女孩子一样,一脸无辜地看着自己的男朋友,就可以省略掉那些尖锐的问题,然而她不是,就算涉世未深,但她所接触的世界也早已被染上了浑浊的空气。      相信……我还能相信谁……我连自己都不相信,我还拿什么来相信与分辨身边是好人居多,还是恶人当道……沈夜遥笑着抱住自己的胳膊,一点一点蹲在地上,泣不成声地哭了出来,“我相信你们……可是,谁相信我……你到底知不知道,当时凌辰那件事……我,才是最大的受害人!!”      一个不安的假期,两个人在冷战中度过。      沈夜遥不断地,不断地回忆事发的那个中午。      “动作那么慢,我都快饿晕了。”沈夜遥从洗手间出来,背着阳光,晃掉残留在手背的水滴,凌辰挎着一个小背包,手里抱着暖水壶从教室里跑出来,说是有东西落在教室了要去拿,一去就磨蹭了那么久。      所在的教室在北区,为什么非得要拿暖水壶到鲜有人去的教学楼南区顶楼层灌热水?      是因为凌辰冒失的追上同伴的脚步,提议说:“听她们说中午学生会会在这边巡逻,最近抓得比较严。南区是实验楼,比较安全,我们去那边泡面吧。”      当时没有想不具名的“她们”是谁。      是因为,楼下的开水器都“不约而同”的暂停服务。是因为之前两个人做了“食堂饭菜实在太难吃,不如我们吃泡面吧”这样的选择。是因为学校还明令禁止把泡面带在学校食用,以至于不能光明正大的端着盒装泡面出现在大家的视线里。      所有的明规潜则为一个处心积虑的计划提供了可行性。      把暖壶放在开水器上,开始加水的时候,气氛也没有丝毫怪异。      一百度高温的水,蹙成一条线,串流进瓶口。      在等待的沉默的间隙,凌辰忽然开口说:“遥遥……阿城抽屉里的那个东西,确实是我放的……对不起,当时我没有勇气站出来承认,我,我喜欢江城……很早以前就喜欢他了……”      沈夜遥在意的不是凌辰是否有勇气去承担一个结果,还是她竟然敢当面对她说出这样的话。易江城在早上收到了一份爱心大礼,当时班里的人都起哄猜疑谁是那个神秘人物,出乎意料的,这个人是凌辰。      “真恶心。”沈夜遥刻薄地评价道,而后,冷冰冰地瞪了凌辰一眼,提着暖壶先朝着楼梯走去,没想到凌辰会突然跑上来,是想挽回吗,还是蓄意设计的抢夺战,看似两个女生站在楼梯口莫名地为抢一个暖瓶吵得不可开交。      后面发生的事,意外仅仅是意外吗,铃声响起,在南区实验楼下课的学生从教室里蜂拥而出,见证了凌辰抱着暖壶从楼梯上滚下来的场景。      再接着,作为嫌疑人的沈夜遥更加无法推测为何易江城会及时的出现在不偏不倚的时间线上,她的大脑一片空白,定在原地。      但分明她还清楚的记得那几个细节……凌辰抱住了暖瓶,凌辰的身子往后倾,暖壶的瓶塞打开了,滚烫的开水从瓶口涌出……      年初的喜庆淡化在情绪的波动中。      凌辰的转学消息不是玩笑,只是为了跟上之前的学习进度,留了一级,就读高二某班,两个人再一次见面,锋芒毕露。      沈夜遥从来没想过还会主动去找那个人,但是,很想很想揭开她的假面目。      “凌辰,其实那场意外都是你自己设计好的吧……对自己心狠手辣,这种事情,只有你才下得了手吧……你,究竟是怎么想的,你有那么恨我吗?”      凌辰哈哈大笑,作出那么荒唐那么卑劣的事情,她给出的解释却只有四个字,“我喜欢他。”      再深入一些,“为了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什么事都可以去做,遥遥你以前不是也那么认同的吗?”      “说到底……沈夜遥,这都是你的错,是你不懂得珍惜,既然是你不要的东西,为什么不可以让给我?当时,我不就说了吗,很多次、跟你坦诚地承认过,我喜欢他!”      “你现在来找我,是为了什么?把你们分手的责任全都推却到我身上,像所有人展示我这个小三的手段有多无耻,而你作为受害者又是多无辜?”凌辰冷笑,那些从她喉咙里发出的怪异的笑声,渐渐成了悲悯。      “你从来就是这幅样子,没有人跟你抢的东西,你就不会知道它有多宝贵!如果不是我告诉你,我喜欢易江城,你会一下子将他看得那么紧吗?”      沈夜遥原本计划的场面失控了,有意约好了易江城见面,想让他看一场好戏,结果……却莫名其妙地成了自己的□□会。      一下子慌张,失落,绝望,盘旋在沈夜遥的大脑里。      “我想你应该记得吧!你对我说过,和其他人交往,只是为了引起易江城的在意,可是,他却是那种不懂表达自己感情的人,从来都没有对你提出任何非议,于是,你就觉得他不喜欢你,是这样吧!你知不知道这有多不公平!”控制不住的眼泪,从凌辰的眼眶里,凭空大颗大颗地跌了下来,“你有没有想过,你一直在和感情玩游戏,你不需要任何人爱你,因为你已经足够爱你自己了!遥遥,你真的太幸福了,没有受过苦的人,就不懂得站在别人的位置上想一想,你到底做错了什么……”      “凌辰,够了!!”迟到的易江城横杠在两个人之间,他转过来对沈夜遥说的那些话,她一句也没有听见去。没有人会去追究凌辰的记忆怎么可以说恢复就恢复,所有的行动只需要一句,“我想起来了”。      沈夜遥的心像是被瞬间撕裂了,悲伤的情绪肆意地在身体里流窜。      我……不喜欢易江城?      只是为了引起易江城的在意……才要和不同的人交往?      心中的想法,与凌辰的结论,不谋而合。这是最可怕的吧。沈夜遥的心,寒冷到了极点,整个人无法控制的开始颤抖。      我,是那种,没有人跟我抢,就不懂得自己所拥有的一切……是多么珍贵的……不知好歹的人?      ……真的是那么糟糕的人吗?      明亮的瞳孔失去了往日的神采,木讷的,呆滞的,沈夜遥全身僵直地转过身,一步一步走出凌辰的视线,而耳边仍旧是那些话的回音。      一口气说完一通话的凌辰逐渐缓过劲来,她还以为等待她的是沈夜遥的一记耳光,结果,抬手擦拭掉脸上的泪水,周围过分的沉寂,令她不禁有些后怕。      男生费尽心思的讨好,得到的全是女生冷漠的回应。      才发现,所有的规则都是由你制定。      而我只是卑微的执行者而已……      “遥遥……其实凌辰说的没有错吧,你、不是喜欢我……只是想要占有,占有一个人的欲望……”男生勉强把话说完,背过身去,抱住的双臂压抑的颤抖着。      为了你,不惜去做很多自己不擅长的事情。知道你在现在这种情况下,就算知道了也不会感动,甚至还会无情地丢出“活该”两个字。      想起很多事情。      刚转到这边的时候,就发现女生的性格没有丝毫收敛,她有她的朋友,她的圈子,她对人毫无防备,她还是一如既往的我行我素,于是,他想方设法的与她交流,苦口婆心的劝说,已经不知道是哪句话刺激了她的神经,她突然失去了所有的耐心,与他大发脾气。      就在那一次说下了很坚决的话,“易江城,从今天起,你在学校就把我当作普通同学好了,不要跟我走得太近,不然,别问我为什么要跟你绝交。”      从来都只是听你的话……从来都没有尝试过反抗……      可以将你叛逆的行为宽容地归结为放荡不羁的直率性格。      可以将你的无理取闹美好地想象成对我太在乎的真我本性。      “可是,对于你来说,我……到底算什么呢?”易江城脸上的神经抽搐了一下,“是你      高兴的时候,就摸摸我的头,跟我说你真乖……的宠物吗?”      “沈夜遥,你高兴的时候就理我一下,不高兴就连人影都找不着,你不要把别人对你的好都当作是应该的!每个人的忍耐都是有限度的!”      “你可以选择爆发,这样我们就两清了。”女生说得满不在乎,撇开头,满脸任性。      “因为对你太了解了,所以感到害怕。你随便说一句话,都知道你接下来想做什么,你随便一个动作,都知道会带来怎样的结果……”      沈夜遥冷笑,“那你干嘛还要和我在一起,易江城,你是自虐吗!你跟我在一起是这样,你跟凌辰在一起的话,也好不到哪里去!”      男生惘然若失地抬起头,“看来你还是不明白……每个人都是一颗自转的星球,所有的话,也不过是为自己说话。每次责问时,都是‘你能不能站在我的角度想一想’,实际上,那个‘我’……又为‘你’想过多少呢……”      “你以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吗?除了她父母之外,我大概是与她在一起时间最多的人,你觉得她的演技真的能高超到一点破绽都露不出来?”      “那你……你还整天跑去照顾她?!”      “遥遥,让我失望的是你的态度……”      最悲伤也不过如此,宁愿你是一无所知的那个人,也不愿你扮演着的是洞察全局的角色。这样一来,是不是最可笑的人,就剩下我了?      “易江城!你觉得自己很伟大,是不是!”沈夜遥红了眼睛,带着几分怨恨的目光说,“告诉你!那不是伟大!是虚伪!”      “够了!不要逼我拆穿你!难道你做的所有事情,不是为了你自己?”      所有人的脸皮都在瞬间撕裂了……沈夜遥听不到,不,是她不愿听到,不愿听到那三个字从易江城的嘴里吐出来,然而,那些要到来,无论怎么逃,还是逃不出。      他说,“既然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我们……分手吧。”      这世界上有无数能够表达情感的符号,却没有哪个像“句号”一样坚决。      没有省略号的犹豫不决,没有感叹号的激动愤慨,没有破折号的思考空间,有的只是你肯定的语气,心意已决的背影。      我们分手吧。      我们……真的就这样分手了吗……      曾经相爱的两个人,顿时就站在了世界的对立面。      想起以前,刚在一起的时候,当问到“那为什么以前你都没有表现出来,难道不担心我真的会被人拐走”的时候,男生笑着拍掉了女生衣服上的灰尘,“我相信你。”      “易江城,你真的喜欢我吗?”沈夜遥突然用认真地口吻问道,紧蹙的眉头被男生抚平,她握住他的手,又一次问,“我是认真的,很想知道,易江城你是不是真的真的很喜欢我!”      被女生这么一弄,易江城反而有些不自在了,感觉大脑成了一个宏大的广场,无数盏聚光灯对着他打光,紧张的,局促的心情,那么容易害羞的他,脸颊瞬间变得通红,可是,深吸了一口气之后,他还是认真地对上了女生的目光,“我也是认真的,沈夜遥,我喜欢你。真的是喜欢你,不管你成为怎样的你,都是我喜欢的人。”      换而言之,就算是做了龌龊不堪的事情,我仍然不会放弃你。      可是……这样有意思吗……你说相信我,却从来没有真正地信过我。      回忆里的甜蜜熬成了苦涩,再也露不出幸福的笑容。      为了更加幸福而走到一起的两个人,身份从“朋友”升级到“恋人”,分手之后,却再也回不到曾经的关系,整个人变得消沉,颓废,从未尝试过的失恋的感觉……现在加倍偿      还。      一模考试后,看到公布的成绩排行,每个人都在尽最后一点力气冲刺,而沈夜遥却收拾包袱准备打道回府,闫青问她:“真的不准备升学了吗?”      沈夜遥笑得牵强,“准备出国了。”女生把课桌里的东西都收拾好,对男生说,“送我一程,怎么样?”      两个人肩并肩一路走出校园,静谧的夜幕是两个人孤独的背景,站在校门口,女生突然停住脚步回头望,怅惘的眼神中藏着不尽的失落。      闫青说,“虽然不知道你们几个人之间有过怎样的过节,但是,希望你日后的生活,好好过,外面的世界更大,别把自己弄丢了。”      “如果有一天,我走丢了,你会像找余果那样找我吗?”闫青愣了一下,沈夜遥便笑了,笑得有些牵强,有些生硬,失去了往日的生动,“算了,别想了,这问题真无聊。”      闫青看着她眼中的星星黯淡了,却想不出任何安慰人的话,他不想说谎,于是,他选择了逃避,避开她的眼睛,默默地低下头,许久没有说话。      他想起自己认真地问过她,退一万步讲,你为什么要喜欢我。当时她还没有与易江城在一起,也死缠烂打的问过闫青,能不能考虑一下和她交往。当时闫青也还不知道她真正的目的,得到的答案是,因为你专一,我喜欢专一的人,我妈妈说如果想要恋爱的话,就一定要找一个专一的像我爸爸一样的男人。      他笑了笑,说:“可是,我已经有喜欢的人了,是很喜欢很喜欢的人,我说过要一直守护她。我是对别人专一,你不介意吗?”      沈夜遥忽然认真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介意,总有一天,你会喜欢上我的,是比喜欢她,还要喜欢我,我发誓。”      “沈夜遥……”闫青觉得这一切对沈夜遥很不公平。      下一秒,她又恢复了那副没心没肺的模样,像个傻大姐,看着他听了之后,呆住的神态,哈哈大笑,她说:“闫青,瞧你那傻样,你以为我真有那么喜欢你?”      笑完之后,女生仰起头,注视着天空中闪烁的星辰,喃喃地说:“没有人会要我的……这世上没有比我更糟糕的人了……”      仿佛前一刻是错觉,下一秒沈夜遥又变成了另一个人。      “有时候想想会觉得很美妙,在别人的眼中他完美到极致,而所有的缺点又都全部暴露在我的面前。”她莞尔一笑,眼中带着苍凉的感悟,“其实,生活这就是偶像剧与纪录片的区别。”      也许在其他故事里,你是男主角。      但是,很抱歉,在这里,你只是被我利用的道具而已。      对不起,一开始就想对你说,但是,担心你会拒绝,我就做了自私的决定。      一直在寻找,想找一个优秀的人,比易江城更为了不起的人,要让他感到挫败感,失去优越感。      然而,世界上的人那么多,却没有人能够逾越他所带来的光芒。      不是别人不够优秀,而是他们始终不是他。      ……      很想问……你究竟爱过我吗。一方哭泣怅惘地输入的信息。可笑的是,另一方在你尚未开口的时候,就已经回复言简意赅的两个字:爱过。      在微博上被人疯狂转发的消息,是口中传开的笑话,笑完之后心底泛起的苦涩,才是内心真正的共鸣。      女生的脸上浮现出苍凉的笑容:“好遗憾,我们还没有开始真正扮情侣……我和易江城就分手了……”      突然发现自己的人生一直在演戏。      那些挣扎的,痛苦的经历,分明可以洗刷掉它表层的浮华,展露出它真实的面目。      女生的手机里响起不耐烦的铃声,她苦笑了一下接起来,电话里的声音在小心地探寻:“我已经到了,你在哪里?”      “等一下。”说着,沈夜遥就挂掉了电话,她转眸对闫青说,“我想起有些东西还要上楼拿一下,你在这里等我一下哦。”      时间仿佛又倒退到了疏远的曾经。      早操时间,每个人按照班级顺序入场,在这个最佳的聊天时机,八卦者从不会错过一个话题。      隔壁班的女生成了今天的话题主角,不是因为她的出现有多么令人惊艳,而是她的名字叫做沈夜遥,原本应该作为毕业生的她,却站在了高二的队列里。      “是遥遥自己想得太严重了,其实根本就不算什么大事,以前发生的那些误会,完全不值一提啊……我早就没有放在心上了。不过,大概换做我的话,背负罪恶感地面对自己的朋友,也会觉得不好受吧,她的立场我十分理解。”      在众人面前显摆自己不记仇,是为了展示大度。      “所以,那件事到底是怎么回事?”      “哪件事?”女生往斜前方沈夜遥所在的位置看了一眼,然后听见身边的人提醒说,“就是你出事的真相啊,我们都听说了,不过,当时这件事好像很快就被压了下来……”      “啊……是这件事啊。”凌辰为难地笑了笑,“这件事,已经过去了,不太想提了。就算是曾经被伤害过,但还是不想放弃那个人……毕竟我们是最好的朋友,不是吗?”      说完的时候,得到的是推波助澜的好奇心,“哎呀,说嘛说嘛!”其他听客也小鸡啄米似的点头,生长了脖子期待听到第一手的资料。      作为热点话题的主人公,凌辰这才开腔。      其实说什么都已经不再重要,她说的话就连沈夜遥都会毫不质疑的相信……因为,在两个多月前的那场意外中,沈夜遥的大脑因外物撞击而丢失了十岁之后的记忆……      谁也不知道那天发生了什么事……      谁也不知道沈夜遥是出于什么目的从楼梯上滚了下来……      但滋生出的各种版本已经将事情的本质淡化成了配角,寻找的爆点成了虚张声势的主角。      那些黑暗的介质汇集成密不透光的颗粒。      真相一点一点被侵蚀,直至被肆意滋生的假象所掩盖。 ☆、宋遥篇——告别梦旅人   -1-生活又不是无间道,为什么要那么累      放学的铃声欢畅地响彻了整栋教学楼,闫青未必是为了避免拥挤,才等到人走得差不多的时候,慢吞吞地从教室里走出来,走到楼梯口,他顿了下脚步,掏出裤兜里断了表带的手表,看了一眼。      继前面几次的失败之后,这又是一次全新的秘密行动,我以为他是有所察觉,急忙把身子贴得跟某教室的后门更近一些,生怕校服裙摆漏了陷,确定闫青没有起疑心之后,轻轻地吐了一口气。      闫青没有下楼回家,而是绕着楼梯扶手上了顶楼的天台。      据可靠线人提供的线索,不出意外的话,五分钟之内,一定会有一个女生紧跟其后,带着或欢快,或紧张的脚步,与闫青到达同一个目的地,他们需要干一件事,闫青说那叫生意。      学校里很多女生都知道,如果想尝试恋爱的感觉就可以去找闫青,先从牵手开始,到勾肩搭背,接吻,到此为止。每近一步,收费就往高一层,底价五块,和校门口的快餐店饭盒一个价,每往上一个阶段加十块,一阶段时限二十分钟。      闫青说自己是廉价劳动力,熟客的话,还可以打九九折,适当延长时间。大部分人会识相得不再讨价还价,因为他的客人大多数是从未接触过男生,但却内心寂寞的女生,她们或是长相不过关,或是体重超标,总是让人望而却步。当然,也有一小部分人是恋爱途中受了挫,找闫青来弥补内心的空缺,或拿来刺激她们的负心汉,闫青不管她们是出于某种目的,反正这个收费是另当别论的,以分钟计算,一分钟一块钱,只有遇到这样的生意,闫青才觉得稍微找到了一点做人的价值。      不过,大多数的时间,闫青发挥着廉价劳动力的价值。闫青说自己是思想觉悟高,行为纯洁,解决了这一部分人空虚的青春幻想。这些话当然不是闫青的广告词,这是他对我说的后话。      接生意的时候,闫青有自己的职业操守——一视同仁,好像他的眼睛分辨不出美女与丑小鸭,他做到“绝不看不起客户,做到不刺激,不嘲笑”三不政策,每次接完一单生意,他还会带着职业微笑对客户说,你真美。      我躲在天台门后面,听到这句话的时候,差点把中午食堂吃下的一碗凉面全吐出来,闫青的手撑着墙壁,他看上去薄而湿润的嘴唇刚刚离开那女孩满是青春痘打结的脸,我真是半点都没有看出“美”的味道,要说只是皮肤差点,五官都精致的话,那还好说,但是,这个女生的长相真的普通得不能再普通了,鼻子塌,眼睛小,还配上安吉丽娜朱莉的厚嘴唇。      “太雷了,人要不要虚伪成这样。”为了不打击人,我在心里默默念叨着,心想我在这个世界上活了十六年,总算是遇到了一个妖孽,如果不铲除他,恐怕以后我们班都要遭人背后耻笑。      可是,说归说,我还没有找到将他就地正法的措施,所以才会在那个“美女”怯怯望着我的时候,差点趔趄滚下楼梯。但这年代讲的就是气场,我不能在阵势上让闫青这妖孽和眼前这厮蹲位硕大的痘美人小看我,我清了清嗓子,故作镇定地摆出了一班之长的架势,义正言辞地说:“你们两个在这干什么!”      咳,其实我差点忍不住爆粗口说你们两个狗男女在这干什么,还好嘴巴比大脑灵活,没有自毁形象。      闫青或许早用余光打量了我的存在,他一点也不惊慌,反而是很大方地侧了侧,说:“班长,这厢有礼,您管得真宽啊,放学后的私人时间都不给人活动了。”      我白了他一眼,一步跨上了天台,说:“闫青,你不要太过分,你干的那点事我还不知道吗,同学们私下都传开了,等到传到老班的耳朵里,我看你是吃不了兜着走!”      闫青哈哈大笑了一声,他是面不改色,只见痘美人憋红了脸,推开闫青撑着墙壁的手,想逃离现场,但闫青可不做赊账的生意,他把我扔在天台上,追下了楼,离开之前,还不忘恶狠狠地说:“班长,她要是跟我分手,我跟你没完!”      靠,闫青,你要不要这么会演,我宋遥在偷袭失败六次之后,再也不会相信你每天换      一个女朋友的假象了!你是想说如果今天做不成这单生意就找我要钱吧。      我也锲而不舍地追着闫青跑下了楼,为了整顿班里的不良之风,我拼了,可生活又不是无间道,闫青不是贼,我也不是警察,却搞不懂为什么要你追我逐那么累。      -2-我们都在努力地装好人,唯有他想做坏人      闫青是一个特别会装的人,就像我们所有的人,唯一不同的是,我们都努力地将自己伪装成一个好人,而他却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是坏人,但他这个坏人做得也不够专业,不够彻底。      他不像学校里受过处分的那些小混混一样,抽烟酗酒,也不跟期末考试次次挂红灯把读书当作混日子的差生一样,迟到早退甚至旷课,他每天都会踩着点准时走进教室,校服总是整洁干净得像汰渍洗衣粉广告里的最佳代言,那么,我说他是坏人,你们一定都会以为我看人的标准太苛刻,又或是太偏见。      你们错了,他确实是坏人,他把自己扮成了那种最遭女生唾弃的花花公子,在还不知道他做那生意之前,我在教室里看到他一脸春风的样子,就想走过去狠踹他几脚,最好踹得他全身瘫痪,让他没有办法再出来勾引小姑娘。      可是,我没想通的是,为什么那些被他“抛弃”的前女友都不会回头报复他,而是任由他三天两头更换身边的新欢也没个屁放。我正义凛然地对孟冬说这些话的时候,他正在街边走鬼的小货架上挑选新进的碟片。      “孟冬!你到底有没有听到我在说什么呀!”我愤慨地扯了扯他的衣服,他头也不回地点头,而小眼睛却朝走鬼挤了挤,压低声音,说:“我上次叫你进的那个货,到了没?”      “孟冬!”我的心情不太好,拿起书包,就朝着孟冬的头砸过去,他喊了一声“哎哟”,摸着头,回头看了我一眼,说:“宋大小姐,这边有正事,OK?”      “我竟然比那些黄片重要!”我提高了声音,气势汹汹地朝着狠狠地瞪了一眼,却没有注意到走鬼的脸色都变了,不远处的城管正挺着肚子在巡逻,走鬼把自己的小货架一收,也不管孟冬还在兴致上,就说:“这生意我不做了,我干的都是干净的事情,那种片子,我这里没有。”      孟冬也跟着面露难色了,把我拽到一边,说:“宋遥,你至于拿自己跟那个比吗,那是性教育片,OK?”      “可是我在跟你说重要的事情。”我受不了孟冬的“OK”口头禅了,语气很冲地应道。      “重要?就为了那个谁,哦,闫青,是吧,你用得着动真格地查下去吗,就让事情传开了,闹大了,教务处那帮人自然会解决的,你又不是教导主任,你积极个什么劲啊?从你把我叫出来见面到现在,一共三个小时,你一直在说闫青闫青,你还真以为自己是扫黄大队的不成?”      我低着头,没说话。是啊。三个小时前,我刚放学,连家都没有回,就打电话跟老妈撒谎说学校有事,今天得晚点回家,之后就打了电话让孟冬出来,他就住我家隔壁,我特地嘱咐他出门的时候如果他妈问他去哪里,千万别说是来找我,不然会穿帮的。      我小心翼翼地瞻前顾后,只是为了跟他说闫青吗。      不是,绝对不是。      孟冬见我不说话,又说:“你自己说你这么积极,难道有人发你工资?就一个破班长职位嘛,你用得着那么劳心吗?”      我摇着头,持续了十几秒钟,身体里流动的透明液体随着我身体晃动的幅度,差点跌出眼眶。      孟冬觉得不对劲了,扶住我的肩膀,刚想开口说我是不是吃了□□,我抬起头定定地看着他,轻轻地张了张嘴,说:“我……见到荷西了。”      他顿了顿,我看到他的喉结动了动,接着,他低头凝视着我,问道:“什么时候?在哪里?”      “三个小时前,教导处。”这还不是我想说的话。      孟冬或许是看穿我了,他低头沉思了一下,“宋遥,你接着想怎样。”      我的眼泪瞬间像是找到了知己,从眼眶中飙了出来,发抖的声线,孟冬勉强听懂了,我说,你帮我把荷西找回来,好不好?      -3-青春是回忆的过场,我却流连忘返      我喜欢荷西,是因为三毛。那个想要成为拾荒者的纯真女孩,那个四处流浪漂泊却传统到骨髓的女子,那个敢爱敢恨、永远自由、永远善良、永远美丽的可爱女人。而她的荷西,是那个才念高三的英俊男孩,那个义无反顾去撒哈拉等待自己美丽新娘的男子,那个有脾气、有童心、有爱的伟大男人。      第一次遇到荷西,我就直言不讳地表露了自己的心迹。那是高一刚入学的第一天,做完自我介绍,老班允许大家相互熟悉一下,可是青春期的少男少女彼此陌生,比较青涩,脸皮又薄都只是小范围的骚动,我已是老师钦点的班长,拿着点名册以做统计为幌子,直奔荷西走过去。      我不得不说刚刚他往台上一站的时候,我还没将他看入眼,我天生性格活跃,遇到谁都能很快找到话题,彼时正和身边的新同桌聊得不亦乐乎,港台日韩明星的最近动向全都八卦了一遍,当被同桌直夸“班长原来这么好说话,还是个娱乐小天后”的时候,我听见荷西含糊不清的声音,他说,自我介绍也没什么好说的,我叫荷西(我听起来像“河蟹”),没事别找我,打扰哥睡眠的,都去给凤姐陪葬。      只见班上的男生都笑得东倒西歪,老班轻咳了两声,说:“开学第一天,怎么就这个精神状态?”      荷西打了一个哈欠,又伸伸懒腰,没搭理老班就下台了,依然一副睡眼惺忪的模样。我刚才一直没在状态,以为大家是在笑他的名字叫“河蟹”,没想到他连走路都那么河蟹,没走几步就绊了脚,趔趄一下,却没有摔个狗吃屎,单手撑在我的桌子上,将我新发的书本推倒在地,脾气向来冲的我,看着他连句抱歉都不说就径直走回位置,竟然连个屁也没放。      天知道,我盯着他别在校服领子上的铭牌,过了半晌才倒吸了一口气,反应过来,原来他不叫河蟹,叫荷西。但重点不在这儿,重要的是他叫荷西,和三毛生命中的男人名字相同,我只看了一眼就心惊肉跳,心跳加速。      童话般美丽的爱情或许马上就要降临到我的身上,我想认识他。我对自己说。于是,几分钟后我就付诸了行动。我拿着点名册走到他面前,他可爱的脸埋在自己的臂弯里睡得甜美,我不相信一个人的睡功可以这么好,几分钟前还在大家笑哄哄的声音里自我介绍,现在就可以和周公在梦里作诗弹琴。      于是,哪怕不忍心吵醒他,我还是轻轻地推了推他的胳膊,与他同桌的闫青看到了赶紧阻止,说:“班长,这位仁兄交代过,他睡觉的时候,千万不要惊动他,不然谁把他叫醒,他跟谁没完。”      可我不信邪,执着地表现出我是有公务在身,我必须得把他叫醒。就因为我的不听劝,我和荷西的第一次交集就很糟糕,他暴跳如雷地从座位上跳了起来,直指我惊慌未定的脸,骂道:“你奶奶的,没看到爷爷在睡觉吗!”      他的骂声惊动了其他人,有人幸灾乐祸地笑道:“哟,新官上任三把火,第一下就踩地雷。”      我知道是谁把话说得那么酸,但他说得没错,我确实踩了大地雷,被炸得外焦里嫩,      我定定地站在荷西面前,一声不吭,老班以为我是因工受伤,是心伤,她急急忙忙喝住了荷西,才让他嘴巴里那些更难听的话没有说出口。      可是他瞪大的眼睛还是直冒火花,仿佛睡觉才是他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我说不清自己当时是怎么想的,只觉得我没有三毛幸运,她的荷西苦恋了她六年,他们的爱情修成正果,或许我的爱情也需要用时间和耐心来考验,我依然固执地认为他就是我的命中注定——不然我怎么恰到其好地在我青春路途上遇到了他,不然他摔了一跤怎么偏偏将身体的重心倾在了我的课桌上,不然在这学校里怎么我会是第一个让他发火的人。      或许,就是从那一秒开始,我背离了三毛,忘记了她的荷西,我开始不知天高地厚地只想要拥有一个只属于自己的独一无二的荷西。      然而,我的荷西他有什么好呢。      他没有络腮胡,没有给过我温暖的拥抱,甚至连一张笑脸都吝啬于给我。他大部分的时间都在睡觉,好像他永远都睡不够,即使是他醒来也没有好脸色,我们之间缺乏沟通,每天放学铃一响,他就绝对是踩着铃声第一个从教室后门离开的人。      我曾经试图跟踪他,这些龌龊的事情,我谁都没敢说,却都告诉了孟冬。我们从小一起长大,他就像我的哥哥,陪我玩闹耍脾气,可我与他分享自己那恨铁不成钢的恋情的最重要一个原因是,生活是一张相互交错的蜘蛛网,我们以为可能互不相识的两个人,他们之间可能有着错中复杂的关联,比如说孟冬与荷西。      我第一次跟孟冬说起荷西的时候并非情愿,只是我跟踪荷西到了一条巷子,东拐西歪地看到他像是进了哪一幢楼,我跟着走过去,却只见一个棋牌室,尽是些五六十岁的退休老人,我站在楼底下,恨不得抽自己一耳光,怎么连那么大个人都跟丢了,就听到了孟冬的声音从我的头顶上传了下来。      我抬起头惊讶地看着他,他说:“宋遥,你怎么知道我在这里?”      那是我第一次知道孟冬他拿他爸妈的钱不当钱,他学酒囊饭袋逃课,此时此刻他还在楼上的桌球室热血奋战,间隙是想把嘴里的涂抹吐掉,如果不是他低头看到了我,大概我今天回家要洗头了。      我说:“孟冬,你有看见一个高高瘦瘦,白白净净,看上去好像没睡醒的男生吗,我是来找他的,我把他弄丢了……”      孟冬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你找大神?”      我的眼中充满不解,纠正道:“不,是荷西。”      荷西就是这样一个典型的网瘾少年。孟冬叫他大神就是因为台球室隔壁就是网吧,这儿的人都知道网吧有个游戏高手,能够二十四小时不合眼玩游戏,这世上没有他不会玩的游戏,他是战无不胜的神。      而我,却不是他的女神。      -4-恋爱或许伤身,但正因为对象是你,我跃跃欲试      再找到闫青的时候,已经是根据线人的最新报告,他把工作场所从天台改到了游泳馆,我想他真是会选地方,而且胆子也越来越大了,是人都知道我们学校的游泳馆有多漂亮,玻璃盖顶,天气好的时候,抬起头就可以看到蓝色的天空,以及那经过折射而变得柔和的太阳光。      我不知道闫青看到我的时候会不会又想逃,但是这次我不想他嘲笑我,我是有事相求。不得不说昨晚我做了一个梦,我梦见我和荷西约会了,终于不是在光线昏暗,空气混浊的网吧,我们去了公园,在一个亭子里荷西他想吻我,这是那么欢喜雀跃的一件事情啊。可是,尴尬的事情却紧接着发生了,当荷西把嘴巴凑向我的时候,我像松鼠一样跳开了。我苦苦追逐了一年的少年,用嫌弃的眼神看着我,他说,原来你连接吻都不会啊。当时我就      惊醒了。      我承认我荒唐极了,我这次来找闫青就是想成为他的客户。然而,当我把自己昨晚的梦境诚恳地说了一次,希望让他觉得我不是这么渴望他的吻,而是仅仅是为了练习接吻的时候,闫青他很无奈地看了我一眼。      他说:“宋遥,你神经病啊。”这是我第一次听见他用这样的口气跟我说话,他从来都是以我的职位来称呼我,我皱眉看着他,他察觉了自己的失态,立立衣领,说“班长,恋爱伤身。别为不值得的人去做傻事。他跟我一样,都是不配好的。”      我的睫毛翻了翻,还在回味他的这句话。      闫青仰起头,朝着玻璃外的天空深深地看了一眼,又扭头对我说道:“你有没有想过,或许你爱的是小说,爱的是别人的爱情,事实上,你根本不喜欢荷西。”      这不是文艺片,没有电影中朦胧的桥段,我的手指不会绕着衬衫前襟勾出的一条纤细的白线,目光随着闫青的视线,同样看着湛蓝的天空,许久,瘪瘪嘴说,你又不懂。我宋遥也是暴脾气,不是好欺负的主,谁敢说荷西的坏话,我跟他没完。      “死小子,你跟我玩忧伤,玩文艺!”我在心里问候了闫青的祖宗。用闫青的话,我并非表里合一的优秀班干部,也不是老师的好走狗,是那种特真实又特虚伪的女侠,我应该生在金戈铁马的古代,那样的话,也许现在就不止一部《木兰辞》了。      几乎没有时间的缓冲,我当场就跳起来,揪住了闫青的校服衣领,朝着他大吼了一声,“少跟我说屁话,闫青,这生意你到底做不做,不做拉倒!但是,你不要玷污了我的爱情!我喜欢荷西!我喜欢他!喜欢到了骨子里!”      “今天,我已经收工了。”任由我发神经地又蹦又跳,闫青不紧不慢地说,然后挥开我的手,说,“我得回家了。”      “我给你两倍价钱!”我朝着闫青的背影喊了一声,他顿了顿脚步,我以为他会后悔自己错过了这单生意,最终会衡量一下金钱与时间的关系,然后回头对我说这笔生意他做定了。但或许是我太小看他了,他对时间的计较不是用金钱就可以改变的,几秒钟之后,他依旧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      可我依然记得他离开的时候,淡淡地说了一句,“宋遥,你真傻,独角戏都可以自导自演那么久。”      虽然每个人都可能在年轻的时候,遇到一个混蛋,但是,至少她们是被混蛋的浓情蜜意骗到手的,那么,我呢?闫青也许说得无意,却触到了我的心里,我站在那儿,看到自己的心好像碎成了玻璃片,当我纵身跳下游泳池的时候,就好似跳下了万劫不复的玻璃渣滓,痛得失去知觉。      后来,是闫青救了我,在水中他用薄凉的嘴唇堵住我的嘴,只是瞬间,我却全身发软。他举着我上岸,我喘着气,嘴里吐出了几口水,稍微缓过来一些,便一把推开他,“闫青,你耍流氓!”      游泳馆里回荡着我的声音,下一秒,我的脸就红得见不得人。那一刻,或许我在想,为什么荷西不是那么可爱的人。      -5-很久以后,会有多少女孩还记得你薄凉的嘴唇      我给了孟冬很长时间,他都没有给我答复。他找不到荷西,谁都找不到他,他不会再回学校,那天我在教导处看到他,他手里领着一张劝退书,我以为他会愤怒,会口无遮拦的骂人,但是他笑了,第一次笑着对我说,跟屁虫,很巧啊。      我愣了一下,以为是错觉,确定那真的不是自己的臆想之后,屁颠屁颠地朝着他跑过去,他第一次没有用厌恶的眼神看我,他只是说,“以后,你没办法做跟屁虫啦!”      我问他,为什么呢。      他说:“我终于要走了。”      他说终于,我失语了。      然后,他又是一溜烟地消失在了我的视线里,你看,他总是走得那么快,我总是追不上。我失魂落魄地找孟冬求救,也是那一天,这世上有多巧的事情啊,同是在那一天,闫青也离开了学校,他被校长抓个正着,还有人提供了照片,任由闫青怎么解释也脱不掉的罪证,照片上他收了不同女生的钱,然后跟她们做那些大人眼中不光彩的事情,可我知道,闫青他最过分也不过是接吻,他的吻薄凉而清淡,像淡淡的薄荷草,这样的男孩子他怎么会不干净。      这一切我都是第二天回到学校才从别人嘴里听说的。后来,我们还是会联系。      闫青真有一次在电话里字句肯定地摆出一副认真样对我说,宋遥,你要相信我,我是好人,好人会有好报的时候,我虽然嘴硬地说,你这牛郎也配得上好人,我立马去拆迁办把红灯区全部举报了。      他说,宋遥,我只是在赚钱,我没有学坏,我把这些钱都用在学习上,用得多有价值啊。你看我从来都是按时上学的,我的成绩不差,我每门课都认真听讲。      我笑着说你少装。      闫青不知道,我最终捂着脸哭了。我们都有的青春,张扬的青春,我们都以为大呼一声,要多青春,生命就有多璀璨,前途就有多光明的时候,闫青的青春毁了。      而荷西,尚在他的游戏世界中流亡,去向未明。      闫青,很久以后,会有多少女孩还记得你薄凉的嘴唇呢? ☆、闫青篇——如果你没去过闫青的世界   -1-爱情它从来不是世界,而是时节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闫青喜欢在居民楼的楼道里看书,那里的环境不好,不单单是常有人走动,主要是光线不足。家里不是心疼那么一点儿电费,闫青的做法却总是叫人费解。后来为了自己的的怪行为显得更为正当,闫青就把爸妈交给他的家里钥匙藏起来,爸妈问他为什么放学了不直接回家,他说自己的钥匙丢了。这是他人生开始的第一个谎,屡试屡爽,后来爸妈便再也不给他配钥匙了。      或许闫青心里很得意。因为,大家都不知道他的秘密。      于是,这个秘密就像少年身体里一身俱来的器官,一天天长大,却总是秘而不宣。或许是大家不曾对这个秘密感兴趣过,所以,每一个从他身边走过的人,友好地看着他,问的最多的一句话就是“闫青,你在看书呀”,却不是那句“你为什么在这儿看书呢”。      仿佛有些人生来就带着某种让人无法理解的怪癖,久而久之,人们将自己懒得去揪出根源的某一个动作某一件事情,都称之为习惯。      那么,闫青的习惯就是在昏暗的楼道里看书,这个习惯一直延续到他上了高中,每天放学,身材颀长的少年,有一副精致得讨人喜欢的五官,架着一辆擦得闪闪发光的自行车,穿过排列整齐的居民楼,在楼门口的车棚停好车之后,就飞一般地跑进楼道。      如果你留心观察的话,还能从某些楼层的小窗口看到小女生探出的脑袋,她们用力地按着胸口,看着闫青跑进楼,才长舒一口气,脸上带着两片红晕,低头在桌前的日记本上端端正正地记下闫青回家的时间,然后将老师最近教过的曲线图学以所用,计算出闫青放学回家的时间差,做好下次假装偶遇的准备。      而闫青呢,他对这一切毫不知情,他像往常一样飞奔到三楼的楼道口,坐下,从书包      里拿出书本,最早他看的是漫画书,现在有时候是当天老师布置的作业,有时候是难得清醒着的同桌荷西回校上课时,贼笑着塞进他书包的成人书刊或者游戏攻略。他看什么都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以至于从他身边路过的人,从来都不会好奇地弯下腰看看他在看什么。      或许,有一个人不一样。她会在上楼梯的时候就开始摸钥匙,咣咣的钥匙声总是敏锐地到达闫青的耳朵里,可他总是故作镇定地坐在那儿,该看什么还看什么,她是第一个发现闫青长大了的人,她抢过闫青手中的成人书刊,贼兮兮地笑,然后摸摸他的头说:“哟,我们闫青长大啦!”      闫青低着头,良久,待到她抱着杂志看得津津有味的时候,他憋出一句话:“余果,我做到了。”      “做到了什么?”她已经忘记了当时跟他开的玩笑,白净的脸上挂着明媚的笑容,却怎么看都能让人读出一丝潜在的魅惑。      “你教我的,接吻。”闫青有些失望,但却认真地说了,脸上的红晕还没褪去,余果忍不住伸手拈了拈,换做任何一个正常人都该责怪眼前这位青涩的少年怎么那么傻,把一个玩笑认真了,可是,余果却笑得更加开怀,捧着闫青的脸,狠狠地亲了一口,笑嘻嘻地说:“跟姐姐说说,感觉如何?”      余果的兴趣点让闫青沮丧,他低下头,长而密的眼睫毛像一把小扇子,如此忧伤的闫青只活在余果的面前。      那年闫青刚上高中,开学还不过两三个月,语文课本还没翻几页,却读出了爱情的真谛:对于余果来说,爱情从来不是世界,而是时节。      -2-总有一个方式能让你记住我      顺着阴暗的楼道往上走,推开一扇小木门就能到达教学楼的天台,闫青第一次做生意的时候,吸足了一口气,忐忑不安地去会见他的第一位客人。      闫青没见过她,这人是余果介绍的,她只是给了他一串手机号码,然后告诉他:“这就是你证明的方式,证明你有能力,证明你已经不是一个小男孩,而是……”余果又直勾勾地看着闫青,然后眼睛眯成细长的缝,目光从居民楼狭长而昏暗的楼道一直望出去,望向一片深远的光明,眼神迷离,闫青没有等到她未说完的话,而是被人轻轻拍了下胸口,他木然地对上对方的目光,才发现自己刚刚想得太入神,上了天台,手还紧张地握着小木门的门把。      “你就是闫青吗?”发声沙哑并无柔和的女声,闫青却听着羞红了脸,轻轻地点了点头。      对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笑的是闫青的青涩,可是当时的他没有去深究,只是微微抬高了一点视角,看到她的指尖夹着一根细长的女士烟,这种烟是余果最喜欢的,他闻着味道就能分辨出来,他并不会抽烟,却迷恋这种烟草的味道,他小心地呼吸着,却恨不得将这种味道全部都吸进肺里面,深刻得好像余果要与他融为一体。这种想法完全是身体里的荷尔蒙所致,闫青感觉到对方逼近的气息,才忽然想起了自己此时出现在天台的真正目的。      然而,他觉得喉咙发紧,看着一个陌生的女生,不知道下一句该如何开口,或许他该问对方接下来该先做什么吗?闫青轻咳了两声,终于鼓起勇气正视了对方的眼睛,却被她猝不及防的突袭崴了下脚,打了一个趔趄,斜靠在长满青苔的墙壁上。      她的嘴唇狠狠地压了上来,与余果的温柔与蜻蜓点水截然不同的吻,她浓烈而富有激情。这就是爱喜,一种烟名,不属她真名,她却以此自称,大家都叫她大姐,高闫青两届,高三,好女孩都畏惧她。后来,她成了闫青的熟客,每次九九折,并且适当延长亲热的时间,也是她提出来的。      两人相熟了之后,闫青也问过她,为什么是九九折,她弹弹烟灰,笑着说:“我总得想个办法让你记住我吧,爱情不能,但钱可以,余果她没有跟你说过吗?”      爱喜口中的余果,听起来那么陌生而疏远。可此时的闫青已经懂得在他人面前学会缄默,他靠着墙垣,抬头便是蓝得让人没有任何杂念的天空。他想听爱喜说说余果有没有在她面前提起过他,又或者有没有评价过他是怎样的男生,但最终还是没有胆量开口。      接着,不知道是不是受到爱喜的推广,还是大家对爱喜那种大胆的模仿,亦或者每个少女心中都有一个小春梦,这个行业供不应求,闫青的手机上出现的陌生号码越来越多,在他这儿她们都没有名字,只是一个过客。即便是后来她们迷恋上少年温柔乡,痴情的做了回头客,不知放弃了多少漂亮的文具和可爱的发夹,或者省下了多少顿饭钱,惴惴不安地揣着小情书和带着褶皱的纸币去向闫青示好,他都直白地拒绝,不留暧昧的余地。      但越是这样,越有人为他痴狂。      -3-每一次遇见你都是心跳      闫青觉得喜欢他的人都是傻子,飞蛾扑火般地追逐,而他的心中已经住进了一个人,怎么可能那么轻易就让来敌进犯。郑苏薇就是众多傻子中的一员,这是闫青难得记住的一位客人,并不是因为他与她初次见面的时候,她反反复复对他念叨了自己的名字,更重要的是她的校服与他们不同,这是他第一个外校客人。      “你是怎么进来的?”闫青打量着坐在天台一个小石墩上的郑苏薇,而她听到他的声音,倏地站了起来,慌张得手脚不知道往哪儿摆,但心里却不断地回念着之前准备好的对白,只是开场不成功,她吭吭咔咔地说:“我……我省中的啊,怎么有生意不做吗……难道,难道还有区域限制?”      “当然没有。”闫青的喉咙里发出爽朗的笑声,他再也不是当初那个怯场胆小,扑上来一个大胆热烈的人都会不知所措的傻小子,在这类生意中,他已经锻炼得游刃有余,那些装正经又不知情的好学生都开始在背地里评论他是多轻浮的男生,花花肠子,换女朋友比一天三餐换的菜色都丰富。      可郑苏薇却没有他落拓,当他的气息逼近的时候,她紧张地推了他一把,支支吾吾地说:“等一下,我还没有准备好!”      是啊,她没想到亲吻这么神圣的事情,竟然无需前戏,他上来还没跟她对上几句话,这不是她的目的。      可他似乎并不关心她的慌张,温暖的大手附在她不安跳动的眼皮上,嘴角扬起,看似亲切却疏远:“没事,第一次都会紧张的。”      她扑通扑通剧烈跳动的心并没有接受他的安抚,反而跳得更加生猛,在他的嘴唇即将落下的时候,她的头用力往后移,不小心撞到了脑后的一面墙壁,她还来不及捂着脑袋叫疼,就又一次推开了他。      闫青不解,微皱着眉头凝视她,他不是没有遇到过这样的客人,因为太紧张和少女本性的矜持而再三叫停,可是,后来他摸索出了经验,稍微一些亲密的动作,比如说用手温柔地盖在她的眼皮上,她们就会乖乖就范。      “我改变主意了……”      “哎?”闫青疑惑。      “我们牵手吧……就牵一下手!”      “只要牵手?”闫青还是搞不懂。      她用力地点了点头,似乎是为了肯定自己的决心。他也不勉强人家,更不会多问,这本来就只是生意,他并不喜欢节外生枝,了解一个人的内心戏,所以,他毫不含糊地伸出手,轻轻地握着,两个人就傻站着,闫青很敬业,目光不偏不倚,深情地盯着她,看着她心惊肉跳,一颗敏感的少女心彻底投降了。      她说:“陪我走一圈吧,就在天台上绕绕就好。”      闫青笑着照做。      郑苏薇不知道此时此刻,时钟像是被人拨慢了点,她的脚步很轻,轻到心醉,轻到她小心地用余光打量闫青的时候,感觉自己就像在做梦。可是,不知道是谁把她从梦里唤醒了,对方有些粗鲁,风风火火地推开原本关好的小木门,并不像是无意的。      郑苏薇脸皮薄,觉得自己干的就是偷偷摸摸的事情,被人突袭,一下子像小仓鼠似的蹭进了闫青的怀里,闫青顺势抱住她,笑呵呵地朝着那边气场十足的破坏者说:“哟,我还以为是谁呢,班长大人,您今天怎么大驾天台啦?”      “少来,闫青你现在都胆子大到把外校的女生都往自己学校带了?”      “校规上哪儿写着不能把自己的女朋友带到学校,共同熏陶校园气氛啦?”      “少跟我装呢,我跟你说,你干的那些事年级都要传开了,我是看在荷西的面子上才提醒你的。”      “您哪次不是说传开了啊?还荷西的面子呢,您是不想我被开除,老师派个美女坐荷西身边吧?”闫青知道荷西是宋遥的软肋,但还是口无遮拦地刺激了她。      “闫青!你无药可救了!”她气呼呼地跺脚走掉,扬言说闫青被开除了也是活该,闫青听着笑了,轻轻推开在他怀里已经匍匐一阵的郑苏薇,她红着脸,小声地说:“刚刚那人是谁啊?”      闫青并没有接话,而是笑呵呵地说:“同学,是你先扑进我怀里的,所以,这个得收费。”      “我……你……”      闫青对郑苏薇想说的话似乎并不感兴趣,他从裤兜里掏出断了表带的手表,看了一眼,说:“时间不早了,收工了。如果还有别的需要,下次联系。”      郑苏薇欲言又止,憋红着脸,低头从口袋里拿出小钱包,“给你。”一张折成块的红毛爷爷。      闫青看见里面有零钱,“同学,你有零钱就给我零钱吧,你给我那么大的,我找不开。”      “不用找了。”      “啊?”闫青没见过那么豪爽的,吃惊地看着郑苏薇,她说:“还有,我不叫同学,我有名字,我叫郑苏薇!”      “好吧,郑苏薇同学,你真的不用我找你钱吗?”      郑苏薇仰起头,负气地提高声音说:“下次我还来!”      然后,背着书包,一溜烟地冲下楼,消失在了闫青的眼皮底下,可闫青始终没明白她下次来是拿回找零,还是要继续花大手笔光顾他。      -4-在别人的爱情里游刃有余,却对自己束手无策      当郑苏薇一而再再而三地来找闫青,并且不再付钱的时候,闫青觉得自己亏大了,他已经记不清自己到底与她牵过几次手,又有过几次拥抱,每次她都会说,我那儿记得清清楚楚呢,你还欠我多少钱。      闫青开始对宋遥抱怨这些的时候,他们坐在街边小吃,刚合着吃完一份分量超足的凉粉,宋遥随手抽了一张劣质纸巾,抹了抹嘴巴说:“人家小姑娘就是看上你了,要是郎情妾意的话,你就从了;如果想撇清关系,一了百了,下次问清楚她,你到底还欠她多少钱,你有人民币,人民币是大爷,没它不能摆平的事情。”      闫青耸耸肩膀,无奈地说:“看来只能做回亏本生意了。”      两个人是趁着体育课逃出去吃点心的,此时从秘密通道并肩走回学校,找了体育馆下坡的一块草地坐下。      “闫青,我说你眼界也别太高,你吻过那么多女生,难道就没有一个喜欢的?”宋遥也好奇,很多人都好奇,大家都睁着好奇的大眼睛,等待着期待已久的答案。      闫青只是笑笑,宋遥歪着头打量他,说:“你不会喜欢我吧?我可告诉你哦,我喜欢荷西,我只喜欢他,这辈子我就认定他了。”      闫青没有避开她满是笑意的眼睛,勇敢地对上去,“老班长,我喜欢的就是你这一点,够专一。”      宋遥豪气地踹了闫青一脚:“你老,你全家都老,姑奶奶我永远青春常驻!”      闫青低下头,默默在笑,用余光轻轻地瞥过宋遥嚣张跋扈的身影,他也记不起是哪一次特定事件的发生让他们俩从猫抓老鼠,变成了贼喊抓贼,或许是因为荷西这个中间人吗,宋遥喜欢他的同桌荷西是全班公开的秘密,作为班长的宋遥从不掩饰自己对一个逃课专业户的爱慕,尽管所有人都认为是宋遥的脑袋打结,可还是由衷地佩服她对一段无望爱情的执着。      闫青是他们这段孽缘的直接见证人,他见过宋遥挖空心思地找荷西说话,但荷西只是埋头睡觉,偶尔他被她弄烦了,大吼一声,她反倒是欢天喜地,认为荷西对她还是有感觉的。她对所有人都像包租婆,却只对荷西温顺得像只猫咪。      高二分班前荷西仍旧逃课的日子,有一天宋遥默默地坐在他的位置,与闫青挨着坐,她的头轻轻地靠在桌面,温声说:“平时他在的时候,都是这样睡觉的吗?”      专心致志在解题的闫青被宋遥的一句话打断了思路,他抬起头,还没来得及回答,宋遥便说:“闫青,我记得你高一入学的时候,不是这样子的……是不是人都会变,那会不会有一天荷西就会变得喜欢我了呢?”      宋遥说得漫不经心,像猫一样漆黑的眼眸在眼眶无助地转动,这句话的每一个字眼都像是图钉,一颗一颗猝不及防地扎在了闫青的心上,他第一次发现他和宋遥是同一类人,也是第一次发现原来还有人记得他曾经的样子,那个胆小的害羞的闫青,可到底是什么让他在那么短的时间里改变了呢?      只有一个人,余果。      -5-她可以让自己爱错人,却不允许别人乱爱自己      闫青深刻地记得小学六年级某一日,班上最调皮的仇正鸣从一个女生的书包里拿出一块四四方方的软绵绵的小东西之后,伙伴们开始似懂非懂地讨论男女之别的身体小秘密,那天,闫青面红耳赤地回家,走进楼道就看到一个比他还高半截的女生穿着一条棉质的小白裙,靠着楼梯扶手站着。      闫青从她的身板走过,绕上楼梯,忍不住扭头看她,不算出众的五官,却有一双漆黑如夜的眼睛,顺着夕阳宠爱的顺光,一阵风吹来,裙摆贴身,闫青在片刻之间微妙地看见了她隆起的胸脯,还有若隐若现的三角裤的轮廓,他的脸一阵涨红,迅速回过头跑上楼,方才抬脚跑了几步,就听见身后有人叫住他。      闫青的脚步停住,身体却没有与头部协调一同扭回来,她说:“这栋楼里有人姓余吗?”      闫青点点头,带着余果上了三楼,那天余家大门打开之后,闫青还记得自己平日里在楼道打过招呼的余叔叔脸上的表情何等僵硬,那一晚不知道余家挂起了怎样的风暴,但闫青开始留意从那天之后,他下午五点钟放学,再在学校踢会儿足球,大汗淋漓地骑车回到家,走到三楼就能看到楼道的台阶上有一个黑影蹲坐在那里,几次“巧遇”之后,闫青知道了她的名字,余果。      那时余果还没有家门钥匙,她上楼之后,总会坐在三楼的台阶上,发呆或者看书,偶尔也会接着微弱的光在膝盖上做功课,她看到闫青走上来,就会招呼他坐下,她的本子上有闫青不会做的数学题和无法理解的古文阅读,那年余果十五岁,闫青十二岁,三岁一个      代沟,但并不阻碍一个小男生在心底酝酿一场姐弟恋。      可是,闫青不知道余果的家有多么复杂,他也没有问过她在家里到底占着怎样的地位,他只记得某一个夏天余果细长的胳膊上出现第十七个红印子的时候,余果在灯光不足的楼道里点燃了生命中的第一根烟,九块钱的中南海,还是闫青按照余果的指使,偷偷从老爸的烟盒里抽出一根,给她递上。      阴霾凝聚成晦涩的夕阳。      灰沉的地平线上,描出了纤弱的虚线。      身受委屈,不被人理解的时候,你有没有问过自己,我的出现是一个错误吗?更深一步,是不是我的出生就是一个错误?      在那些更久远的过去,无法控诉的年代,那给予我生命的两个家伙,相遇了,是不是从那个时候起,就错了。      膝盖弯曲到恰好的位置,将脸盘埋起来。      那一天,大概是作为报答,余果看出闫青眼中的好奇与不解,她第一次说了自己的家,她说你知道吗,我妈死了我才知道自己是有爹生的小孽种,你说她为什么这么傻呢,一个秘密既然保守了十几年,为何在最后关头还是没忍住,你还记得吧,你在楼道里看到我的那一天,就是我来投奔他了……我再怎么努力都没有用……他老婆真厉害,比蛇蝎还毒。      闫青看到余果笑了,笑得全身打颤,他第一次看到她眼中涌出的泪水,胆小的他不知道这个时候拥抱是最温暖的安慰,他慌张地看着余果,却只会说,你别哭你别哭。      这天之后,闫青就看着余果变了。她染黄了头发,穿起了超短裙和低胸背心,她的指尖没有了书香,取代的是烟草味。再后来,她恋爱了,失恋了,闫青没听过她的爱情故事,却依然认定这是自己长大以后要守护的女生。      可是,究竟多大才算是长大呢,成年吗,太漫长了,拿到高中录取通知书的那天,闫青就打算向余果表白,但是不巧,余果失踪了好几个星期,再出现的时候,仍旧笑得妖娆。      那天,闫青像往常一样坐在楼道里等她,以为是一场无望的等待,却敏锐地听到了她的脚步声,他不抬头,等着她先唤他,最后却迎来了她一口酒气的吻,她夺走了他的初吻,猝不及防,如几年前她出现在他青涩的人生,没有招呼。      他说:“余果,从今天开始,就让我守护你吧!”      余果笑着推开他,眼光迷离,她说:“闫青,你会赚钱吗?能赚钱养我吗?你连学费都需要你爸妈担待,生活都无法自理,你想要我这个累赘吗?”      “我可以赚钱!”闫青说得坚定,便有了后来的故事。他从来不觉得自己像宋遥说得那样变坏,他只是在赚钱,他没有学坏,他把这些钱都用在学习上。他从来都是按时上学的,成绩不差,每门课都认真听讲。他知道知识就是力量,更懂得这个时代只有读书才能改变未来,他需要很努力地赚钱,证明自己,养活余果,尽管这一切更像是他的一厢情愿。      闫青其实什么都懂,只是现实太残忍,他不愿去揭开真相,他对着身边这个捧着三毛小说,看着便可以又哭又笑的女孩说:“宋遥,这世界是不是有一种人,她不属于任何人,她可以让自己爱错人,却不允许别人乱爱她。”      宋遥的目光从书中撤离,扭头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你说的是荷西吗?他爱谁?”      手机在口袋里振动了好几下,闫青摸出来看了看,往教学楼的楼顶望去,宋遥拉了拉,“看什么呢,又要去接生意啦?喂,你先回答我的问题,不然我不放你走!”      “班长大人,您中毒了。”他无奈笑笑,拍拍她的脑袋,起身。      那时候宋遥对着他的背影喊:“闫青,你有没有想过什么时候退休?”      闫青抬起一只手,头也没有回地朝她挥了挥手,看起来像是对远处足球场上奋勇决战的热血小子们打招呼,宋遥眯起眼,逆光阅读着闫青的背影,失神良久……这个少年的世界,有很多人围观,也有很多人青睐,却从未有人真正进去过。宋遥想着想着,忍不住为他难过起来。      而后,这就像是一个失真的梦,深深地嵌进了谁的脑海,挥之不去。      我们称之它为怀念。 ☆、郑苏薇篇——微暮之城   有没有一段爱卑微到你看不到?      -1- 你是一道流光划过我的窗前      陆远航埋头在题海里一脸惆怅,数学老师把前几天测验的考卷发下来之前发了话,做错的题目要修正在试卷的空白处,然而,还要在错题集上规整的将自己不理解的题目再做一次,想到这些,陆远航就有阴影,他把压在试卷上的手稍微抬了抬,瞄到那鲜红的“48”,心里的刺痛感又一次加剧,因为最致命的是,考卷还要给父母签名。      “开什么玩笑,都初三了,老师还喜欢跟我们玩小学生的把戏!”坐在前座的兄台扭头对陆远航抱怨自己这次只考了八十四分,离优秀的等级只差一分,这会影响他学期末的总评,抱怨了半天,陆远航都不吱声,只是惯性似的点头说“嗯嗯”,但心里却深刻地反省着为什么同样是由“4”和“8”组成的分数,得到“84”的人不是他呢,这叫一个整日埋头题海,依然回头无岸的学子情何以堪……陆远航的眉头紧紧地皱在了一起。      陈金却仍旧不懂看脸色,惹来同桌郑苏薇的鄙视,她给他使了使眼色,见他还不收口,捏了捏他的大腿,说:“陈咬金,你还有完没完啦?”      他这时才恍然大悟似的瞄了一眼陆远航画满红叉叉的试卷,悻悻地闭上嘴,朝着同桌做了一个“我无知”的傻逼表情,“就你蠢得跟头驴似的!”郑苏薇白了他一眼,那些粗鲁的话并没有说出口,她会保持自己的美好形象,难听的话默默憋回心里。      然后,回身与陆远航联络感情,大家都默默地察觉郑苏薇是突然某一天对班里成绩让人皱眉的怪异少年陆远航,莫名地开始热忱。      陈金的目光随着她返回原处,周围暗暗地响起一些不和谐的声音。      初中入学没多久,班里早就有人暗暗传言陈金喜欢郑苏薇,理由可以是郑苏薇叫他陈咬金他从来不还口,而别人跟着叫的话,他就大玩变脸,原本不太生动的五官,总会皱巴巴的捏成一团……      理由还可以是只要郑苏薇一开口,哪怕是月亮陈金都会把它从水里捞起来,乖乖地送到她面前,因为每天冒着险些迟到危险的陈金,总是一年如一日地给郑苏薇捎来他家小区门口出名的鸡蛋灌饼,坐着他爸的奥迪赶到学校,用奥运会短跑的速度冲进教室,递到郑苏薇手上的早餐,哪怕是大冬天还是温温的……      哪怕是干尽了天下间偶像剧中的感人事迹,但是因为缺乏偶像气质而成为被忽略的对象,就算考试成绩不赖,品性也不差,但背地里被爱嚼舌根的同学扣上了一个帽子:其实都是仗着他爸有钱有势,能够成为班委也是他爸送了礼,成绩保持不错也是因为有名校的辅导老师一对一指点……      这些话传来,郑苏薇觉得自己对陈金更加不屑,或许她也说不清自己是讨厌他或者埋藏着少女另类的矜持,总之,不拒绝他的好意,但是也不会给他好脸色看,就是这样的一个人,却专一得让她头皮发麻。      “陆远航,你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郑苏薇故意摆出一副热心的样子,在外人看来讲不出想击败陈金,还是她发自内心向一个人示好。但不得不说坐在周围的八卦人士都侧耳倾听着他们的对话,只是郑苏薇真正的目的,他们不知道。      包括陆远航,他看到郑苏薇示好的目光与靠近的肢体,不安地抓着试卷,退到了课桌的另一角,一双警觉的双眼像窥视人类的心灵一般,紧盯着郑苏薇,这眼神让郑苏薇忍不      住心跳加速,她想,基因与血缘的传承,果然可以让两个不同的人有了相似的特质。      -2- 巧合是一个点,无数个交集      如果偷偷跟踪别人就会成为跟踪狂的话,郑苏薇觉得自己潜藏在心里的某一种欲望正在被不断挖掘。      因为地理老师拖堂而错过了预约的时间,在车上打电话与闫青约定见面的地点,拨过去好几回听到的都只是“对不起,你所拨打的号码正在通话中”的提示,索性发一条短信过去,想补回之前耽误掉的钟点,不知道对方现在有没有空,然而,一直到下车都没有收到回复。      不死心,再拨过去,嘟嘟两声之后,总算是接通了。      “看到我的短信了吗?”先发制人的提问,得到的却也不是客气的回答,“有事改天再说,今天已经结束了。”      郑苏薇离开手机,看看屏幕上的时间,不认输地回击过去:“明明还没有到点,你有钱不赚?我不信,你是不是不想见我了?”      闫青那边失笑,“顾客至上,是你想多了。”      “那你怕我不付钱吗?”      “不,我今天真的有事,所以,改天吧!”      郑苏薇抿了抿干裂的嘴唇,还是不甘心,正想叫住对方不要挂线,却一听到了忙音,沮丧地看着陌生的校门,失落的眼眸竟在刹那间像是被火苗点燃了,所有的注意力凝聚在了从校门口走出来的那个少年身上,想喊一声闫青,最终还是把话憋回了肚子里,心底燃起一丝欢喜,因为证实了对方确实是有事,而是不愿见到自己,郑苏薇顿时安心了不少。      那么,到底是什么事情走得那么着急呢?郑苏薇顿时有了兴趣,于是,盯着闫青招手拦下的的士起步之后,也迅速抢在了一对小情侣面前,坐进了另一辆刚在校门口挺稳的空车,学着电影里的港台腔,小手一挥:“跟着前面那辆的士!”      司机用怪异的眼神瞥了郑苏薇一眼,最终还是踩下了油门,她急迫地望着前面的那辆车,即使心里也不免为自己的疯狂行为忐忑,但依然不觉得后悔,好像多知道点闫青的事情,他们之间的距离就能更近一步似的。      然而,让她吃惊的是,的士一路经过的风景都是她再熟悉不过的地方,最后,车子竟然在她的学校门口停下,她看着闫青下了车,于是,塞给司机车钱之后,也匆匆忙忙地跟了过去,闫青朝着行政大楼走去,一楼的教导室大敞开门,还没走近,郑苏薇就认出了坐在门口台阶上的陆远航。      陆远航是她的同班同学,坐在教室的最后一排,考试成绩和他的性格一样不讨好,班上的同学都不太喜欢他,自己也不懂得哗众取宠,人际关系疏落,在班里是属于被忽略的一类人。      闫青从他的身边走过,稍有顿足,微薄的对话,并没有得到陆远航的回应,倒是站在教导室门口的女人,看到了闫青,唤了一声:“闫青,你怎么才来?”      把闫青拉到了一边,从包里掏出钥匙,中间还夹带着几张纸币,低声的与闫青说些什么,郑苏薇远远地看着他们,再看看独自坐在一旁发呆的陆远航,他好像真的被吓得不轻,低垂着头,有几缕发丝被粘稠的血液粘在了脸颊。      趁着闫青还没有过来,郑苏薇一改平时的生疏,热忱地走上前,从口袋里掏出干净的小手帕,递给陆远航。      陆远航几乎垂到胸口的脑袋一下子扬了起来,有些受宠若惊地看着她,没打算接过手帕,却被她硬塞进了手中,“都流血了,快擦擦吧!”      少年有几秒钟的恍惚,发涩的喉咙里有温润的液体滑过,他淡淡地说了一声:“谢谢。”      郑苏薇默默地站在一旁注视着他,很想问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脑袋里组织的语言一而再再而三的被推翻,别人的私事,问出来总觉得不合适,可最想知道的不过是他和闫青到底是什么关系,是亲戚?还是不伦的关系?话语滑到了嘴边,又吞了回去,几分钟看到闫青折返,对上他惊讶的眼神,没有“怎么你也在这里”的开场白,只得到闫青像陌生人一般疏远的点头,这样就算是打招呼了。      “你好。”郑苏薇对闫青说,不咸不淡的口吻惹来了闫青似笑非笑的回应,“你也好,是远航的同学吗?”      总是沉默的陆远航突然开口说:“是同班同学。”      闫青点了点头,像温柔的兄长一样,向郑苏薇伸出了手,然后,如同长辈一般客气的招呼:“以后请多多照顾远航……”      这一次的握手不收费。郑苏薇的心里默默地说道,嘴角不觉扬起了一丝微笑。      但陆远航似乎不想让这次交谈加长时间,突然站了起来,像是要走,朝着郑苏薇低哑地开声:“手帕……我改天还你。”      -3- 交错相峙的明天叫做未来      好像就是从那天之后,对在班里不起眼的、不惹人喜欢的陆远航一下子热心了起来,调座位的时候也故意做到了他的前面。      可是,好同学的话,不是原本就应该团结互助的吗——校训上都那么写。      然而,都是瞎掰。      陆远航长期没有修剪的头发像杂草丛生,挡住的视野不管是人群,还是黑板上满满的板书,在他而言,也更像是空无一物。      眼神总是很空洞的样子。郑苏薇偷偷用余光打量着陆远航,从他的侧脸能嗅到闫青的气息,她在心里偷笑,哪怕是从他身上找到一个小小的相似点,也像考古研究有了新发现,能够欢欣鼓舞好一阵。      老师在讲台上口水四溅,自然不会注意到郑苏薇丰富的表情变化,持续着毫无生动感可言的课堂,偶尔为了活跃气氛,低头看着点名册上的名字,被点到起来回答的同学只能自认倒霉。      “陆远航。”      少年的被背脊抽动了一下,并没有站起来。      “陆远航。”      郑苏薇回头看了陆远航一眼,以为对方在走神,轻轻地提醒说:“老师在叫你呢!”      “陆远航今天没来吗?班长。”在班长开口之前,陆远航终于慢慢地站了起来,拿着颠倒的课本,被老师无语地纠正,惹来全班同学的哄笑,少年的整张脸憋得通红。      郑苏薇小心地提醒着答案,但声音被一浪又一浪的笑声盖过,老师只能无奈地扬了扬手,说:“坐下吧,认真听讲。”      陈金嘲弄的对郑苏薇念叨:“新来的物理老师真不懂行情,哪个老师会叫陆远航起来回答问题啊……简直比敲木鱼还愣。”      郑苏薇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才给面子地闭嘴。可是,这个时候才想起来,自己也曾经是嘲笑陆远航的一员,各科老师提问为了活跃课堂气氛总喜欢以“开火车”的形式进行,而到了某些同学的时候,总会出现断节,一开始老师还会数落他们,但渐渐的演变成了另一种习惯,火车总是从这些人的身边跳过。      郑苏薇默默地低下头,心里有一丝歉疚,用余光打量陆远航,他趴在课桌上,像一条死鱼,一动不动。      可是,郑苏薇助人为乐的心却一下子像潮涨一般,下课的时候,硬是将熟睡状的陆远      航推醒,将自己认真记下的笔记推到他的面前,用命令的口吻说:“你全部抄下来。”      少年揉着惺忪的睡眼,一脸疑惑。      “你有不懂的地方可以问我。”      少年还来不及说话,郑苏薇看了看手表,飞快地把书本塞进书包里,扔下一句话,“明天还给我”之后,便飞一样地跑走了。      她不是赶着回家去看最喜欢的偶像,她有自己的秘密——赚钱。      郑苏薇决定在一家小餐馆做兼职,是因为每天放学后只要干两小时就可以拿到十二块钱,只是双手都被油腻腻的洗碗水泡得发白,只是明明没有参加学校的晚修,却以此编造理由说不回家吃晚饭了,真是傻得冒烟,但却只要一想到闫青,连做苦力都是美滋滋的。      她得拿那个钱与人交换爱情,听起来也许很傻,但是她心甘情愿,乐此不疲。闫青有他迷人的地方,郑苏薇见到他的第一眼就做梦要成为他喜欢的人。那么,现在和陆远航套近乎也算是为了近水楼台先得月,即使不知道闫青与陆远航之间的关系,但至少察觉两个人的关系不一般。      于是,不顾陈金困惑的眼神,还有其他人的不解,热情的与陆远航交流学习经验,关心他每一天的动向。      在知道陆远航生日只能一个人过的时候,她还热心地把他带到自己兼职的小餐厅,点了几个小餐给他庆生,一高兴说了自己兼职的事情,还有那些藏在心里的一见钟情与小暗恋。      总结起来一句“是因为喜欢的人”,就可以让郑苏薇的脸上露出了幸福的笑容。      “为什么和我说这些?”一直充当倾听者的陆远航突然开口打断。      郑苏薇眨了眨无辜的大眼睛,巧妙地回答道:“我们……是朋友嘛!”      可明明心里有一句潜台词是:我想知道更多闫青的事情,请你告诉我,好吗?但对方不知道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举起手中没喝完的半罐饮料,一饮而尽,他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喜欢闫青……他是我表哥……”      之后陆远航还说了很多关于自己的事情,他的父母从来都不管他,两个人总是死掐,郑苏薇见到他满脸挂彩的狼狈相时,就是他受了欺负,他的阿姨,也就是闫青的妈妈代替他不愿出现的父母来解决整件事情。      在陆远航而言,说出这些伤疤比什么都痛,但对于郑苏薇来说,一顿饭能够让她知道他与闫青之间的关系就是完美大结局了。      -4- 每个人的心中都住过一个少年      “你是陆远航的表哥啊……我一开始就奇怪你们明明不同姓。”      事后放学后约了闫青在他们学校的天台,见面便将自己心中的疑惑托盘而出,但是却得不到预想的回应,于是,再一次出击,旁敲侧击:“你们长得有点像哎……但是,性格却……”想爆出陆远航在学校的表现,但明显套近乎的嫌疑太重。      闫青轻笑,耸耸肩膀说:“工作时间不谈私事。”      一句话,便把所有的亲近感全部推翻,但面对这样一个人,郑苏薇却不能翻脸,不能发脾气,因为不是在乎自己的人,大概从此闹翻了,即使不在出现,也不会给对方带来遗憾吧……那么,就不要再自讨没趣。      郑苏薇调整了一下心里的落差,微笑展露,八颗牙还没有露齐,闫青却开口了:“我倒是有些事情要和你说清楚。”      “嗯?”郑苏薇心里的算盘开始飞速地拨动,猜不准闫青到底会说些什么。      闫青踌躇了一会儿开口,“我这儿并月结,或者赊账,如果不能每次付清的话,这生意恐怕是不能做了。”      几句简单的生意经,将心里好不容易酝酿好的心情全部推翻了,郑苏薇原本挺直的脊梁一下子塌了下来,但她很快又挺起了身子,从口袋里掏出那个闫青见过的小钱包,将里面零零碎碎的硬币全部都挖出来,一小把,塞在了闫青的手心:“给你,全给你!”      闫青用手拢了拢手心的硬币与几张皱巴巴的纸币,完全不顾郑苏薇的窘迫,还真的开始清点钱币的数量,在郑苏薇看来,几十秒像是长达几十分钟,每一个时间的洞孔都被不断扩大,然后化身为黑洞,淹没了她心中萌芽的爱情。      然而,闫青却只是轻轻一笑,最终不厌其烦地将自己的规则再重复一遍:“先从牵手开始,到勾肩搭背,接吻,到此为止。每近一步,收费就往高一层,底价五块,每往上一个阶段加十块,一阶段时限二十分钟。”      郑苏薇的目光紧逼他,却越发显得他从容。      “你这里有二十一块六,熟人我打九折,所以,接吻的话,已经绰绰有余了。”      郑苏薇恨恨地看着闫青,鼻子一阵泛酸,用力推了闫青一把,少见的愤怒与咆哮:“你很缺钱吗!难道没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吗!凭什么!凭什么爱情里所有的一切你都拿钱来衡量!”      闫青微怔,却没有丝毫歉意,他面无表情地说:“有比钱更重要的东西,至于我的爱情,不是与任何人都有关的。对于我来说,你和其他女生并没有什么不一样,你不是特殊的,这只是交易。”      这些话让郑苏薇觉得无地自容,她真想杀了闫青,当然,这仅仅只是一时的念想,事实上,她只能在这样狼狈不堪的评奖前面跑走,消失的无影无踪。      但是,逃脱之前闫青还要再给她一击,他把钱塞回了她的手里,冰冷的语句正中她的大脑:“郑苏薇,你还是初中生,你的生意,我不做了。”      “为什么?”      “更多的精力应该放在学习上,放学后做兼职,呵……没必要这样做。”      郑苏薇固执地反击:“我喜欢!我愿意!”      “可我也有选择顾客的权利。”说完之后,双手□□裤兜了,依然露出他那职业化的微笑,“无论如何,很高兴认识你。”      木讷地站在天台上,看着闫青潇洒地离开,发誓一定让他后悔,可是,更难过的却是自己。      过了一段时间,当郑苏薇死缠烂打似的去找闫青还是被拒绝之后,她便心如死灰。一段没有开始过的恋情,到达她的手里,就成了失恋,她开始对谁都爱理不理,陈金一开始还是每天都哄她开心,但慢慢地也厌倦了用热脸贴冷屁股的下场,不再纠缠。      只有陆远航还是不是地向她请教学习问题,简单到旁人一听题目就会喊脑残的问题,郑苏薇还是会耐心解答,两个人的关系走近了不少,与以前不同的是,曾经郑苏薇都想方设法把他们之间的话题扯到闫青身上,现在她却更希望不要再听到这个让她觉得心痛的名字。      再接着,突然有一天,人人网的分享中爆出了大消息,闫青在学校与众多女生有非法□□易的失实消息就开始到处流传,郑苏薇没有再见过闫青,却在人人网的某个帖子的讨论中看到闫青已经被学校开除的消息。      帖子被各种交织的人际网所转发,一时间满城风雨。      作为顾客之一的郑苏薇也没有幸免,即使帖子上没有写出她的名字,但是大家根据照片上的轮廓和相貌特征把她人肉了出来。      那天,郑苏薇路过各个班级,通达距离楼梯口最远的那个教室之前,接受了无数恶毒目光的洗礼,郑苏薇走进教室,从书包里拿出耳机,塞进了耳朵,看着言情小闲书,狠狠地把她们无视了,再之后的事情就更荒诞,从陈金难得深沉的眼神中,郑苏薇好像读出了      “你真让我失望”的味道。      自以为是男主角的陈金当然不好意思找郑苏薇说什么,倒是陆远航在沉默了一整天之后,放学后和郑苏薇一起做值日生的时候,憋出了那句话:“那些人真无聊……”      夕阳斜斜地穿过明亮的玻璃窗,少女的大半边身影都陷进了黑暗中,她握着扫把的手突然间不动了。      “竟然拍那种照片……”陆远航不好意思开口,郑苏薇一口接了上去,“但是那是事实。”      陆远航不好意思地埋下头,更加使劲地擦着黑板。      随后,听到空旷的教室里有郑苏薇发问的回音,她说:“陆远航,当时,我在做兼职赚钱的事情……是你告诉闫青的吧……”      陆远航握紧抹布的手渐渐停止了动作,转过身,原以为会对上郑苏薇冷冽的目光,却只见她依然微微弓着背,卖力地扫着地,一声不吭。      然而,和陈金莫名其妙的形同陌路,他调了座位,在同一个班级里却有了天南地北的距离。再后来,就听说陈金移情别恋。      “你说……他真的喜欢过我吗?”不说那个人的名字,但是指的当然是陈金,这个在曾经的郑苏薇看来名字没有特点,长相没有特点,除了有点富二代潜质的少年,在移情别恋之后,好像突然有了存在的价值。      记得那时候他递上来的早餐所带的温度,现在细细回味那到底是人的体温,还是它本质的温度。      记得那时候明明是很话多的人,在她的面前却常常不知所措,说不出话来,只能搔着脑袋,还涎着一张猪肝色的脸。      记得那时候考试之前,他总是将平日名校老师辅导时候的真题偷偷塞到她的书包里,重点、难点之处,总有认真的题注——写明了题目的思路,以及所用到的公式。      记得那时候每逢过节,不管是中秋、元宵、春节,又或是与自己已经无关的儿童节,还是基督教徒们的圣诞节,听到家门口门铃一声响起,打开门,总能看到一个精致的小礼盒或者一个可爱的小玩偶,甚至是天冷时暖心的手套。      ……如今,这些都远去了吧。拥有的时候,总来不知道珍惜的意义有多大,直到那些遭到自己冷暴力,还依然死乞白赖对自己好的人不在了,才渐渐察觉到他们的好。      只能说千里江提馈遗一旦,只能说如果你再坚持一下下,也许我就喜欢你了,只能说你来的时间或许不对,以至于我尚且年少,矫情太深,懂得太少。      闫青是她得不到的梦。      郑苏薇长叹一口气,好像终于知道了没有一个人会永远傻不拉叽喜欢另一个人一辈子,知道她接受自己为止吗?不,那是童话,从来都是奢想。但现在想起那个名字庸俗,长相平凡的陈金,心里还是忍不住还一阵唏嘘,微微的疼痛或者懊悔,甚至有那么一点不舍,都像波浪一般,轻轻地拂过心头,淡淡地说出一句:“不知道,他只是为了气我,还是真的喜欢上了别人……”      然而,在回忆如此排山倒海而来的时候,陆远航不知道是不是真的不知道她在说谁,侧头疑惑地应了一句:“谁?”      陆远航的眼睫毛微微翻动,眼球隔着薄薄的眼皮微颤。      郑苏薇觉得陆远航在装蒜,躺在草地上,目光重新温柔地凝视着天空,悠悠地说:“没有谁。”      陆远航出其不意地接了一句:“还有我。”      迎上少年柔和的眼神,顿时语言尽失。      “我们,是朋友嘛……”陆远航小心翼翼地说。      被温暖的加上了备注。      夕阳温吞得像冒气的冬天含在口里的温开水,暖暖的将郑苏薇的心熨平,还带着酥麻的感觉,好久都没有笑的她,不知不觉扯出了一个微笑,融化在了夕阳里,青春里,时光里……      其实,她只是想找一个人陪她走过青春这段路。郑苏薇慢慢地笑得更加灿烂了。 作者有话要说:  懒癌拖了那么久终于发完了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